太子见状笑道：“殿下对我朝诗词倒是熟悉。”
“略知一二。” 赵偲谦逊道，“我母妃是江南人，自幼教我读诗，说大乾的文化如江海般深厚。我常读公主的诗，‘残菊飘零风满袖’一句，意境尤为动人。” 他说这话时，目光坦诚地看着李灵，没有丝毫轻薄。
李灵的心猛地一沉，他读过她的诗？是那首《蝶恋花》吗？那首写满了绝望与悲戚的词，竟被他看到了。她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不知是羞是窘，连忙别过头：“殿下谬赞了，不过是闺阁闲笔。”
“公主过谦了。” 赵偲语气真诚，“能将心绪写入词中，让读的人感同身受，便是好诗。我虽不通词律，却也看得出公主的才情。”
三人一路走着，赵偲没有再提诗词，只是偶尔说起大魏的风物，说北方的雪如何大，说草原的羊群如何像白云，语气轻松，像是在说寻常景致，没有半分提及朝堂纷争。李灵默默听着，偶尔应一声，心里却像压着块石头。他越是温和有礼，她越觉得这一切像场荒诞的梦 —— 她即将嫁给这个只见过一面、说话温和却陌生的男人，去往那个遥远的国度，而她心心念念的少年，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走到一处菊圃前，各色菊花竞相开放，黄的如金，白的似雪，紫的像霞。
赵偲弯腰折了一支白色的杭白菊，递到她面前，轻声道：“这支干净，配公主。”
李灵没有接，只是摇了摇头：“多谢殿下，只是花开正好，折了可惜。”
赵偲愣了愣，随即笑着收回手，将菊花插在腰间的玉带上：“公主说的是，是我唐突了。” 他没有丝毫尴尬，反而显得坦荡。
太子看着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至少赵偲看起来是真心尊重灵儿，或许…… 或许这桩婚事也并非全无转机，灵儿嫁过去，未必会受委屈。
“时辰不早了，我们去前殿坐坐吧，让下人备些点心茶水。” 太子提议道。
李灵没有反对，默默跟着他们往回走。经过那株柿子树时，一阵风吹过，熟透的柿子 “咚” 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汁水淋漓。她看着那滩橙红的汁水，忽然想起碧月昨夜为她掖被角时说的话：“公主别怕，总有办法的。” 可现在，碧月不在了，办法也没了。
前殿早己备好茶水点心，精致的青瓷碟子里摆着杏仁酥、桂花糕，都是李灵爱吃的。可她没什么胃口，只是捧着茶杯，指尖无意识地着杯沿，目光落在窗外飘落的秋叶上，思绪早己飘回了汴京城，飘回了那座紧闭的崔府大门后。
赵偲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他昨日也听闻过新科状元崔绩与兴平公主的传闻，说两人在琼林宴上一见倾心，是汴京城里人人羡慕的才子佳人。想必，她心里是不愿和亲的吧。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微凉，像他此刻的心情 —— 初见时的惊艳还未散去，便染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听闻公主擅长弹琴？” 赵偲放下茶杯，试图找些轻松的话题，“我在大魏时，曾听过一曲《广陵散》，可惜只听了半阕，不知公主是否会弹？”
李灵回过神，淡淡道：“略通皮毛。”
“那真是巧了。” 赵偲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带来了一张古琴，据说是前朝名匠所制，不知公主能否赏光，为我们弹一曲？”
太子也跟着劝道：“是啊灵儿，难得殿下有此雅兴，你便弹一曲吧。” 他想让妹妹散散心，也想让赵偲看看灵儿的风采。
李灵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弹琴或许能让她暂时忘记烦恼，忘记崔绩，忘记这场荒唐的婚事。
很快，内侍便抬来了一张古琴，琴身是深色的桐木，琴尾刻着 “松风” 二字，琴弦泛着温润的光泽，一看便知是珍品。李灵走到琴前坐下，深吸一口气，指尖落在琴弦上。
她没有弹《广陵散》，也没有弹那些婉约的闺阁小调，而是弹了一曲《秋风辞》。琴声起时，如秋风扫过庭院，带着萧瑟之意；继而转急，似寒鸦哀啼，悲戚动人；收尾处却渐渐平缓，像落叶归于尘土，带着一种无奈的释然。
赵偲坐在一旁静静聆听，手指无意识地随着琴声轻叩桌面。他不懂琴技，却听得出琴声里的悲伤与不甘，那每一个音符都像带着泪，砸在人心上。他看着李灵低垂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忽然觉得这场和亲对她而言，太过残忍。
太子也沉默着，他听懂了妹妹的心声，那琴声里的委屈与绝望，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心。他这个太子，连自己的妹妹都护不住，又算什么兄长？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久久不散。李灵收回手，指尖微微颤抖，眼眶早己红透。
“公主琴艺卓绝。” 赵偲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只是这曲子太过悲伤，听着让人心疼。”
李灵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对着两人微微屈膝：“殿下，哥哥，我有些乏了，想先回汀兰轩歇息。”
太子连忙道：“我送你回去。”
赵偲也站起身：“公主好生歇息，我…… 改日再向公主请教琴艺。”
临走前，他和太子挪步一侧道：“殿下，我知道公主不愿和亲，此事委屈了她。但请殿下放心，我赵偲虽在大魏根基浅薄，却也定会护公主周全，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太子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微微一动，却只是淡淡道：“殿下有这份心便好，灵儿是我唯一的妹妹，还望殿下善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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