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 “总会有机会” 连他自己都不信，却只能这样安慰她。皇家和亲，一旦踏上征途，便是千山万水，再见不知是何年，或许…… 此生再难相见。
李灵终于缓缓转过身，泪眼朦胧中，太子的身影显得格外模糊。她任由哥哥搀扶着，脚步虚浮地走向车辇，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坐进车厢的那一刻，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崔府的方向，那扇紧闭的门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将她与过去的一切彻底隔开。
车辇再次启动，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无果的期盼敲着丧钟。李灵缩在软垫里，将脸埋进膝盖，压抑的呜咽声终于忍不住溢出喉咙。太子坐在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小时候她受委屈时那样。
车窗外的喧嚣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郊外的风声。秋日光景本该明媚，可在李灵眼中，沿途的稻田、村落都蒙着一层灰调。她想起琼林宴后与崔绩同游御苑，那时他指着天边的流云说：“公主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你诗里写的‘闲云野鹤’？” 她当时笑着回他：“崔状元眼里的云，都带着墨香呢。” 那时的风是暖的，云是软的，连空气里都飘着甜意，而现在，风是冷的，云是散的，只剩下满心的苦涩。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轻声道：“快到了。”
李灵抬起头，用帕子拭去泪痕，强打起精神整理了一下裙摆。车辇缓缓停在一处开阔的庭院外，门前立着两尊石鹿，院墙爬满了枯黄的藤蔓，墙头探出几枝柿子树，橙红的柿子沉甸甸地挂在枝头，倒有几分秋日的暖意。
“这是皇家别苑，平日里少有人来，清静。” 太子扶着她下车，轻声解释。
李灵刚站稳脚跟，便见庭院门口己立着一道身影。那人穿着一身青布长衫，领口袖口绣着暗纹流云，腰间系着同色玉带，身姿挺拔如松。秋日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温润的轮廓，墨发用一根玉簪束起，眉眼清俊，鼻梁高挺，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竟带着几分江南书生的儒雅。
是赵偲。
李灵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攥紧了手中的寒梅折扇。这便是她未来的夫君？与她想象中 “虎狼环伺” 的皇子截然不同，他身上没有半分戾气，反而像个饱读诗书的儒生。
赵偲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李灵，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毫不掩饰的惊艳取代。他见过的贵女不少，大魏的公主、世家的小姐，却从未见过这般风华的女子。烟霞色的罗裙衬得她肌肤胜雪，白玉簪映得她眉眼如画，虽眼底带着浅浅泪痕，却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像一枝沾了晨露的琼花，清冷又易碎。他怔在原地，连行礼都忘了。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庭院里的风仿佛都停了。李灵看着他眼中清晰映出的自己，情窦初开的她心头忽然涌上一股荒谬的对比 —— 崔绩也爱穿月白锦袍，阳光下会泛着柔和的光泽，他笑起来时眼角会微微上扬，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而眼前的赵偲，青衫更显沉稳，笑容温和却带着距离，眼神里的欣赏纯粹却少了几分悸动。一个像春日暖阳，热烈明亮；一个像秋日清风，温润却微凉。
“咳咳。” 太子轻咳两声，打破了这微妙的沉默，“灵儿，这位便是大魏三皇子，赵偲殿下。” 他又转向赵偲，拱手道：“赵兄，这是舍妹，兴平公主。”
赵偲这才回过神，连忙拱手行礼，动作标准而恭敬：“见过公主殿下。” 他的声音温润，像玉石相击，却不显轻浮。
李灵定了定神，依着宫廷礼仪屈膝回礼，声音轻得像风：“见过三皇子殿下。” 衣袖下指尖的折扇被攥得更紧，扇骨上的梅花纹路硌得她指头发麻，那是崔绩亲手画的，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殿下怎么会在此处？” 太子笑着打圆场，顺势打破了尴尬，“我原想着带灵儿来赏秋，没想到这般巧。”
赵偲顺着话，温和一笑：“昨日听闻陛下允了婚事，想着该多了解些大乾风物，便向陛下请旨来这皇庄看看。这里的秋景果然名不虚传，尤其是这满树的柿子，倒让我想起家乡的果园了。” 他说话时目光自然地落在李灵身上，带着几分好奇，却不逾矩。
李灵垂下眼，盯着脚下的青石板，不敢再看他。他的语气越温和，她心里越不是滋味。这样一个看似无害的人，真的会是她未来的依靠吗？还是说，这温润儒雅只是他的伪装？大魏朝堂那般凶险，他能在太子与二皇子的夹缝中存活，定不会是个简单人物。
太子看出妹妹的拘谨，笑着提议：“既然这么巧，不如一同走走？这别苑的菊花开得正好，灵儿平日里最爱赏菊。”
赵偲立刻应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李灵没有反对，只是默默跟在太子身边，脚步轻缓。赵偲走在她身侧半步的距离，既保持着礼貌，又不至于疏远。庭院里很静，没有侍卫跟随，只有三人的脚步声和风吹过树叶的轻响。
“公主喜欢菊花？” 赵偲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李灵脚步微顿，淡淡道：“还好，不过是看着清净。”
赵偲点点头，顺着她的话道：“菊花确实有风骨，‘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古人诚不欺我。” 他随口念出的诗句，正是李灵前些日子在诗会上刚和过的。
李灵有些惊讶地抬眼看他，没想到他竟也熟悉大乾的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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