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图书馆比平时安静许多，窗外的雪静静飘落，在玻璃上凝结成细小的冰花。
林小满把围巾叠好放在膝头，毛衣袖口因为写字微微上缩，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
她第三次偷瞄对面的程礼昀时，发现他正在看自己。
他单手支着下巴，指节抵在唇边，见她看过来，眼底浮起一丝笑意。
“今天要早点走。”林小满慌忙低头，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凌乱的线条，“家里...要吃饭。”
程礼昀放下钢笔，金属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磕：“你也要走了啊。”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尾音微微下沉，像被雪压弯的树枝。
林小满攥紧了笔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程礼昀，向来挺拔的肩背此刻微微前倾，高领毛衣裹住的喉结动了动，连睫毛垂落的弧度都透着疲惫。
“你怎么了？”她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
程礼昀摇摇头，指腹着钢笔的镀金笔夹：“没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绞紧的手指上，“是家里人等着你吃团圆饭吗？”
林小满点点头，毛衣袖口又被她不自觉拽长了一寸。
“图书馆离你家近，”程礼昀突然站起身，大衣下摆扫过她的膝盖，“我送你回去吧。”
他低头整理围巾时，声音闷在羊绒布料里，“反正……也没人等我吃饭。”
雪下得更大了，程礼昀的脚印深深陷在积雪里。
程礼昀的脸色比图书馆里还要苍白，唇色淡得几乎与周围的雪融为一体。
呼出的白雾在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的冰晶，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林小满第三次偷看他时，他突然踉跄了一下，右手下意识扶住路边的灯柱。
她慌忙上前，却在碰到他大衣的瞬间被烫得缩回手，隔着厚厚的羊毛呢，他的体温依然高得吓人。
“你发烧了？”她踮脚去探他的额头。
程礼昀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指尖却冰凉，像一块正在融化的冰。
“嗯，两天了。”他松开她，把咳嗽闷在掌心里，“我出门的时候量了体温的，38.5度……”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闷咳，单薄的肩膀微微发抖，“没事的，明天就好了。”
林小满的指尖还残留着他脉搏的跳动，那么快，那么烫。
她突然想起昨天他迟到的样子，当时他脸色苍白，却只是说“路上耽搁了”。
“你该在家休息的……”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程礼昀把脸埋进围巾里笑了笑：“图书馆……暖和。”
他说话时呵出的白雾扑在她睫毛上，“而且……在图书馆里，起码有你陪着我，比我一个人在家好。”
陆家别墅的铁艺大门出现在视野里时，程礼昀的睫毛己经结满冰霜。
林小满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
她想起去年这个时候，爸爸还在，他们挤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围着电磁炉涮火锅。
爸爸会把肉都夹到她碗里，笑着说“我们家小满要多吃点”，窗户上贴着她剪的歪歪扭扭的窗花，电视里放着春晚，虽然信号不好总是卡顿。
而现在，看着眼前装饰精美，张灯结彩的别墅，里面灯火通明，却冷得像冰窖，她没有一点要过年的喜悦。
等会的年夜饭，陆赟会坐在主位，根本不多看她一眼，母亲会讨好地给陆沉夹菜，而陆沉……总有说不完的嘲讽等着她。
“谢谢。”程礼昀突然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今年除夕…”他低头看着自己在雪地里拖出的长长脚印，“只有你问过我好不好。”
林小满的胸口泛起细密的疼。
她看着雪花在他肩头堆积，看着他的大衣领口被雪水浸出深色痕迹，突然觉得她和程礼昀都是可怜人，又为自己这时能和他感同身受而感到庆幸……
也算是她，隐秘的暗恋里的一颗糖。
她很想拉着他转身就跑，跑去哪里都好，只要不用回到那个冰冷的“家”。
“可以抱一下吗？”程礼昀的声音惊醒她的回忆，“就当，新年祝福？”
他的请求太礼貌，眼神太柔软，让拒绝都变成一种残忍。
林小满刚点头，就被卷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程礼昀的下巴蹭过她的发顶，手臂在她腰后收紧一瞬又立刻松开。
但那一秒足够他记住。
她的胸脯轻轻抵在他的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她身上淡淡的牛奶沐浴露香气混着一丝洗发水的甜香，萦绕在他的鼻尖。
“新年快乐。”他后退半步，看着她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林小满几乎落荒而逃。
如果林小满看得见，就会发现程礼的脸上带着得逞的笑容，眼底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别墅大门后，指尖还残留着她腰肢的触感，鼻间萦绕着她身上的香气，果然和他想象的一样。
不，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
程礼昀站在陆家别墅门口，看着手机上的消息，轻笑了一声。
他的手机屏幕上还有几条未读消息：
【礼昀，年夜饭要开始了，你去哪了？】——母亲
【大过年的跑出去，像什么样子！】——父亲
他收起手机，踏上了回家的路。
客厅里灯火通明，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
父母坐在餐桌上，见他开门，脸上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终于知道回来了？”父亲佯装生气。
程礼昀笑了笑，脱下大衣，在玄关甩落大衣上的积雪：“有点事耽搁了。”
这时，手机震了几下。
【到家了吗？】——林小满
【记得吃药，不行的话去医院吧。】——林小满
【你自己可以吗？要不要我陪你？】——林小满
他勾起嘴角，回复了林小满两个字，【放心】，随后把手机扔在沙发上。
餐桌那头，母亲正给他盛了一碗热汤：“快喝点热的，外面那么冷。”
程礼昀接过碗，低头喝了一口，汤很鲜，是他最喜欢的口味，桌上还摆满了他最喜欢的菜。
他的家庭其实很幸福，父母也很爱他。
但那又怎样？
他想要的，从来不止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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