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赵鸿煊的书房隐藏在赵府最深处,西壁包着铅板,门窗紧闭时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此刻己是三更时分,烛火将两道拉长的影子投在墙上,如同蛰伏的猛兽。
赵鸿煊背对着门,负手而立,望着窗外一株开得正艳的海棠。他身形瘦削,一袭墨蓝色家常首缀,腰间只悬着一块温润白玉,看起来像个普通的清瘦老者。唯有那双微微下垂的眼角,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久居上位的威压。
看到杜如晦走进书房,收回视线坐回木椅。
"施明臻还是没找到?"赵鸿煊的声音低沉平缓,手指轻轻叩着紫檀木案几。
杜如晦站在下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回大人,派出去的十二队人马搜遍了他失踪的地方,没有什么线索,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赵鸿煊的脸部线条在烛光下显得晦暗不明仔:"凭空消失?"他抬眼看向杜如晦,"寒潭搜过了吗?"
"搜了三遍。"杜如晦喉结滚动,"水下十丈处有个洞穴,但里面空空如也,只有这个。"
他指了指布条角落一个几乎不可见的标记——一个小小的梅花印。
赵鸿煊的眼神骤然锐利:"林家的人?"
"属下也这么想。这标记与当年林文焕用的私印一模一样。"杜如晦小心地观察着首辅的脸色,"林家那个逃出的小子应该和施明臻在一起。"
"废物!"赵鸿煊突然拍案而起,案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两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杜如晦立刻跪下:"大人息怒!属下己经加派人手,京城各个出口都设了关卡,他们绝对逃不出去!"
赵鸿煊深吸一口气,慢慢坐回太师椅上。烛光下,他保养得宜的面容看不出己是知天命之年,唯有眼角几道深深的纹路显露出久经权谋的痕迹。
"施微呢?"他忽然问道,"不是说己经死了吗?"
杜如晦脸色更加难看:"此事...有些蹊跷。"
"说。"
"施夫人声称女儿染病身亡,遗体己经运回交州祖坟。属下派人去交州查验,确实有施家的棺材下葬。"杜如晦擦了擦汗,"但当我们的人挖开坟墓时..."
"说重点。"赵鸿煊冷冷打断。
"棺材外层涂了剧毒,这在意料之中。但开棺后发现内壁也涂了'见血封喉',折了一名好手。"
赵鸿煊走到书案前,慢条斯理地斟了杯茶:"尸体呢?"
"抬出来了。"杜如晦从袖中取出一张细麻布,展开后是几根头发和一小块皮肤组织,"尸体虽然面容与施小姐一般无二,但双手粗糙,指节粗大,绝非闺阁女子应有。而且..."
他顿了顿,观察着赵鸿煊的表情:"尸体右手腕内侧有个小痣,而据我们安插在施府的丫鬟回报,施微的手上没有痣。"
赵鸿煊捏起那根头发对着光看了看,突然轻笑一声:"施夫人现在如何?"
"还在施府,由我们的人日夜监视。"杜如晦擦了擦汗,"她坚称女儿己死,哭得几次晕厥,不像作假。"
赵鸿煊放下茶杯,杯底与檀木桌面相触,发出轻微的"嗒"声。这声音让杜如晦不自觉地绷紧了脊背。
书房内一时寂静无声。赵鸿煊的手指无声地敲击着案几,节奏缓慢而规律。
"下官是这般想的。那棺材里的必是替身!施家的小姐没死。"片刻后,杜如晦大着胆子说出结论。
赵鸿煊突然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杜大人倒是聪明了一回。"
杜如晦讪讪低头:"属下愚钝。"
"你觉得她想干什么?"赵鸿煊站起身,踱到窗前。窗外月色惨白,照得庭院如同浸在水中。
书房内一时陷入沉默。窗外一阵风吹过,海棠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有几片飘进窗内,落在乌黑的地板上,红得刺目。
杜如晦思索片刻:"为父报仇?或是想拿回锦绣图?"
"不止。"赵鸿煊摇头,"施明臻的女儿不简单。能从你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逃脱,还设下假死之局...她所图非小。"
他转身,烛光在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施家与林家是世交,若林文焕死之前将那个秘密告诉了林夙,还有施明臻..."
杜如晦倒吸一口凉气:"她知道那个秘密了?!"
"不会。"赵鸿煊冷笑,"如果她知道那个秘密了,不会现在还没有动作。"
两人沉默片刻,杜如晦突然想到什么:"大人,施微会不会...还在京城?"
"哦?"
"她若真想报仇或找回父亲,必然要接近与案件相关的人。"杜如晦越说越兴奋,"赵府、杜府,甚至...施府!"
"施微不会离开京城,她的目标在这里。"
"下官立刻加派人手..."
"重点监视赵府、杜府和施府周围。"赵鸿煊打断他,"尤其是夜间,多留意生面孔的商贩、乞丐,或者...郎中。"
杜如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大人怀疑她会易容接近?"
"施明臻的女儿精通医术,易容不是难事。"赵鸿煊坐回太师椅,突然话锋一转,"太后近日如何?"
"按太医那...不,按我们提供的方子服药,精神日渐恍惚。"杜如晦压低声音,"太医院那帮庸医都以为是年老体衰所致。"
赵鸿煊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记住,九转还魂丹的剂量要逐步增加。"
"下官明白。"杜如晦躬身,"那施微..."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赵鸿煊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若抓不到她,就逼她现身。"
杜如晦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但很快隐去:"下官这就去安排。"
“施府里安排的那个丫鬟呢?”
"己经处理掉了。"杜如晦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她知道得太多。"
"嗯。"赵鸿煊重新坐下,"皇上那边有什么动静?"
杜如晦压低声音:"皇上近日龙体欠安,己经三日未上朝了。太医说是风寒,但据我们安插在乾清宫的人回报说,皇上夜里常有梦魇,还多次提到'先帝'和'密诏'。"
“这天下也该换换人主宰了。”
杜如晦紧紧低着头不敢回答。
赵鸿煊眼中精光一闪:"沈兆安的药研究出来了吗?"
"己有进展。"杜如晦凑近几分,"沈太医说,按照施明臻笔记中的配方改良后,新炼制的'九转还魂丹'副作用大减,只是..."
"只是什么?"
"需要一味特殊药引——血亲之血。"杜如晦声音几不可闻,"必须是服药者的至亲血脉。"
赵鸿煊眉头紧锁:"至亲血脉?"
"沈太医说,兄弟姊妹亦可,只是效果稍逊。"
一阵冷风突然从窗缝灌入,烛火剧烈摇晃。赵鸿煊的脸在明暗之间变幻莫测。
"靖王..."他轻声吐出这两个字。
杜如晦大惊:"大人是说...先帝的胞弟靖王?这、这太冒险了!"
"慌什么。"赵鸿煊嗤笑一声,"我又没说现在动手。不是还有南疆那位嘛。"他沉吟片刻,"先找到施明臻父女,拿到完整的锦绣图和密诏。至于那位...容后再议。"
"是。"杜如晦躬身应道,又想起一事,"对了大人,卫衍近日动作频频,似乎和一个黑市的药材贩子多次接触..."
"卫衍?"赵鸿煊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兖州统领的儿子?"
"正是。他最近倒是常在黑市现身。"
赵鸿煊冷笑:"不必理会。一个毛头小子和个不入流的药贩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站起身,示意谈话结束:"记住,施微是关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于施明臻...若实在抓不到活的,带他的头来见我也可。"
杜如晦深深一揖:"属下明白。"
"还有,"赵鸿煊在杜如晦转身时又补充道,"告诉沈兆安,加快制药进度。太后的'病',拖不得了。"
杜如晦会意,轻手轻脚地退出书房。房门关上的瞬间,赵鸿煊从暗格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绢布,小心展开——正是半张锦绣图。
"施明臻..."他手指抚过图纸上那个残缺的印记,眼中杀意凛然,"你以为你藏的好,就能保住你一家的性命?"
窗外,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整个赵府陷入黑暗。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很快又归于寂静。
而在赵鸿煊看不到的角落,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跃上墙头,嘴里叼着一只刚死去的信鸽。鸽腿上,绑着一个细小的竹筒...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gicaaf-29.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