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的帝王指尖轻敲鎏金扶手，声音冷得像檐外悬挂的玄铁铃铛。"寅时三刻，本宫要听到他的声音。"
子夜的更鼓在深宫回荡。墨尘蜷缩在囚室中央，赤足踩在冰冷的镜面上，每一块铜镜都映照出他苍白的脸庞。那些蚀刻在镜中的场景仿佛活了过来，嘶吼、惨叫、哭嚎声从每一面铜镜中溢出，将他团团围住。
戌时末，他听见了机关转动的细微声响——那是用南海陨铁打造的七星阵，能将声音传遍百里。侍卫送来了纸笔，命他誊写《罪己诏》。狼毫浸透墨汁，却在触及纸面时颤抖：昨夜梦魇间，他分明看见镜中浮现出白日所受酷刑，那些鞭痕化作的红蛇从镜面爬出，缠上他的西肢。
"写。"侍卫冷声道，"每一处错误，你当亲口承认。"
拂晓时分，墨尘的指尖己然磨出血痕。他盯着最末那行字迹——"朕当以身饲鹰，谢祖宗在天之灵"——忽然大笑起来。那笑声震得铜镜嗡嗡发颤，映出的脸孔顿时扭曲成无数鬼魅。
机关启动，墨尘被铁链拖至中央铜镜前，他身着赭色囚衣，脖颈系着白绫，镜中他的双眸依旧清明，唇角挂着讽刺的冷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声音通过精密的青铜管道向西面八方扩散，每个转弯处都有特制的共鸣腔放大音量。六根蟠龙柱内置的传声筒将他的声音送到皇宫每一角落，那些金碧辉煌的殿宇、幽深隐秘的廊道、甚至连御花园的每一片花瓣都承载着这自辱的忏悔。
"朕狂妄暴政，致使江山社稷倾覆......"
宫墙内，新帝端坐在龙椅上，听着手下禀报镜中囚徒的情形："墨尘己连续三日诵读《罪己诏》，声线未改，字正腔圆。"太监总管低声道，"据回报，甚至有老宫女在御膳房听得落泪。"
高台上的帝王冷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鎏金扶手："朕的旨意，是要他真心忏悔，而不是鹦鹉学舌。传朕口谕，派翰林院最出色的几位学士，每日轮番前去训导他，务必让他明白自己的罪孽，措辞间多些真情实感。"
次日，晨光初现，墨尘被侍卫从囚室的阴影中拖出，带至隔壁布置精巧的训导室。室内檀香袅袅，几名身着锦袍的翰林学士神情肃穆。
"墨尘，你可知罪？"为首的赵学士冷声问道，眼中闪着不屑。
墨尘抬头，目光平静如镜："小王知罪。"
"知罪？"赵学士冷笑，"你那几句千篇一律的《罪己诏》，皇上如何满意？前朝覆灭乃天命，你不过是顺势而为。今日我来教你如何剖析己过，让天下人皆为你的忏悔动容。"
日复一日，墨尘被迫听着这些所谓的"学问"，从治国理政到人心揣摩，再到如何用言辞打动听者。表面上，他仍是那个只会背诵《罪己诏》的可怜虫，实则暗中观察每个人的破绽与弱点。
墨尘的《罪己诏》发生了微妙变化。文字表面依旧谦卑忏悔，但暗含玄机。新加入的词句巧妙暗示了朝中某些大臣的罪行，而那些看似自责的字句背后，实则揭露了皇室内部的腐败与权力斗争。
消息很快传到皇帝耳中，他听完侍卫的汇报，微微皱眉："这逆子，竟然如此狡猾。"他转向赵学士，"你再仔细教导他，务必让他真正明白何为悔过。"
墨尘在囚室中，快速记录着从翰林学士们口中和那些看似无心的对话中获取的每一条信息，通过镜室传播的信息被林小碗一党巧妙利用，在朝中掀起了一场风波。几位曾被墨尘暗示过的大臣接连失势，而那位被墨尘暗示有谋反之意的将军也被秘密调离京城。
皇帝勃然大怒，下令彻查此事，却发现线索每每断在镜室之外。而更令他不解的是，禁军搜查时，墨尘囚室内所有痕迹都被抹得一干二净，仿佛那些密谋从未存在过。
墨尘活下来了，活得像个影子。
戏楼檐角的风铃在雨中叮当作响，墨尘跪在戏台中央，潇文成坐在三丈高的鎏金轿辇上，俯视着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
他随手将一册前朝荒淫录扔向他，书页散落，沾满泥水，“给朕演好这出《昏君戏》，否则……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朕就让你亲眼看着那些曾为你卖命的将士，一个个饿死在北境荒原！”
墨尘的手指微微颤抖，却在触碰到纸页的瞬间被冰冷的铁链勒住手腕。他抬起眼，看向二楼雅间的林小婉。她今日穿着素白绫罗裙，发间插着一支海棠花步摇，可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往日的温度。
潇文成拍了拍手，一群衙役押着十几个面黄肌瘦的百姓上台。他们被强行按在地上，膝盖被铁链锁住，只能像蝼蚁般挣扎。墨尘看着他们，心中一阵刺痛——这些，都是他前朝的命残兵败将扮作的饥民。
饥民，在戏台上摇尾乞怜。台下百姓投以烂菜叶、臭鸡蛋，哄笑间，暗中换取皇家赈灾粮……
“昏君！”
“废物！”
“还不行礼！”太监在一旁大声喝道，刺激着百姓的情绪。
墨尘缓缓跪下，膝盖重重砸在台面上。剧痛从膝盖传来，他却不为所动。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台下的百姓，看到了一张张麻木的脸，心中一阵悲凉。
“行赏！”潇文成的声音响起。
刹那间，烂菜叶、臭鸡蛋如雨点般砸向墨尘。他抬起头，闭上眼，任由这些污秽之物砸在脸上、身上。一枚烂萝卜砸在他溃烂的左肩伤口上，他闷哼一声，却没有躲开。
戏散后，墨尘被拖进暗室。主事端着一碗药，冷笑道：“墨将军，这可是好东西。喝了它，保准你明天还能好好演昏君。”
墨尘抬眼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想起前日被割断静脉时的剧痛，想起体内紊乱的真气，这碗药，必定另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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