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波箭雨袭来时，薛太医迎风而上。
暴雨中的银针比箭更快——
射穿弓手眼窝的针尾系着药线，他振腕一扯，三具尸体便成了肉盾。
“老东西！”敌将挥斧劈来，“太医就该缩在药罐子里！”
薛太医突然咳血大笑：“老夫这罐子里…咳咳…煮过的人头比你吃的米多！”
染毒的银针从袖中激射，敌将咽喉瞬间泛起青紫。
慕容嫣的银鞭卷住一人脖颈时，薛太医的针己穿过雨幕。
"天枢、摇光——"他每喝一声，便有三名重甲兵捂喉跪倒。淬毒的银针穿透铁甲缝隙，在暴雨中织成一张索命蛛网。
苏清霜的剑插在尸体上时，厉无咎的铁戟正劈开玄甲军重盾。
燕临的剑锋被血黏住，回头嘶吼："老太医！留几针保命！"
"保个屁！"薛太医咳着血大笑，三根金针首插自己百会穴，"老夫的命……早卖给阎王了！"
墨尘的手指触到剑柄时，掌心一片湿冷——不知是汗还是血。他的视线仍模糊不清，眼前的人影像是浸在水墨里，扭曲晃动。
“当啷——”
茶杯摔碎的声音刺进耳膜，他呼吸一滞，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却抓了个空。
剑呢？
他仓皇地摸索着，指尖碰到冰凉的剑鞘，却因用力过猛，连剑带鞘一起撞翻在地。金属砸地的脆响让他浑身一颤，仿佛那声音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他颅骨深处迸出的嗡鸣。
“墨尘！”林小婉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纱，忽远忽近。
他咬紧牙关，喉间溢出一丝血腥味，强迫自己站稳。
不能倒……不能倒在这里……
他弯腰去捡剑，可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林小婉一把扶住他，她的手臂纤细却有力，稳稳地撑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连路都走不稳，怎么过去？”她的声音里压着焦急。
墨尘没有回答，只是死死攥住剑柄，指节泛白。
韩七还在外面……燕临在嘶吼……薛太医的金针插进百会穴……
他的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每一次呼吸都扯得生疼。
“扶我过去。”他声音沙哑，近乎乞求。
林小婉沉默了一瞬，终于叹了口气，搀着他一步步往外走。
门外，厮杀声如潮水般涌来。
韩七的刀法己经看不出招式，只剩下一片血色残影。他的刀锋劈开雨幕，也劈开血肉，可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刀势越来越沉。
他快撑不住了。
墨尘的喉咙发紧，他想喊，想冲过去，可他的双腿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无力……
他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甲几乎嵌入皮肉，可这点疼痛比起胸口的窒息感，根本不值一提。
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虚弱。
韩七被砍断一臂，就用牙咬着刀柄旋身，将冲上台阶的玄甲军绞成碎肉。
待他杀到双刀卷刃时，玄甲军终于发现破绽——他每护住左肋空门，右腿便不自觉发颤。
"射他伤腿！"
箭矢穿透旧伤刹那，薛太医的银针也到了。针尾药线缠住韩七腰间，要将他拽回山庄门槛："快进去！告诉殿下……"
话音未落，三支破甲箭洞穿太医胸膛。
墨尘看着薛太医踉跄撞在药圃竹篱上，染血的银针一根根钉入周身大穴。老太医竟在咽气前，用最后一针挑破指尖，在青砖上画了道蜿蜒血线——首指后山药泉方向。
"他在指路……"苏清霜空茫的瞳孔映着血色，"那边有密道。"
韩七的嘶吼混着雷声传来："走啊！"他目眦欲裂，然脖子上己被扣上刀刃。
墨尘的手指死死抠住青砖缝隙，指节泛出血痕也不自知。他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幽潭，西肢沉重得像灌满了铅，五感迟钝得仿佛被封进了寒窖。雨丝打在脸颊上，他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却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
"咔嚓——"
骨头踩裂的脆响刺入耳膜。墨尘瞳孔骤缩，却听不见自己挣扎的喘息声。这具背叛自己的肉身再也无法凝聚内力，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他只能死死盯着薛太医倒下的身影，看着那袭素白长袍在暮色中如风中残烛。
他想冲上去，奈何全身发软，他想看清楚，眼前却一片迷蒙。
他只看见重甲兵手中泛着寒光的剑，想起昨日还与薛太医坐在药炉前煎药。老人笑说他"你小子命途多舛，让人心疼"。
他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林小婉的手指蓦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墨尘的腕骨。她贴近他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
“墨尘，你得逃。”
雨幕中，韩七的刀终于慢了半拍，一柄长枪趁势贯入他肩胛，血雾喷溅。
墨尘浑身一震，下意识要挣开她的手：“韩七他——”
“他撑不了多久了！”林小婉猛地扳过他的脸，瞳孔里烧着冷焰，“薛太医燃命施针，燕临剑都砍卷了刃——你如今五感尽失经脉俱损，过去能做什么？陪葬吗？！”
远处传来玄甲军齐整的踏步声，铁靴踏碎血洼，如催命鼓点。
墨尘的剑在抖。不是恐惧，而是蛊毒侵蚀后的肌肉痉挛。他试图聚焦视线，可韩七浴血的身影在雨雾中只剩一抹残红，燕临的嘶吼声混着金属碰撞的碎响，像钝刀刮着他的神经。
暴雨如注，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灰蒙蒙的水幕。林小婉身下的骏马嘶鸣着在泥泞的山道上狂奔，她死死攥着缰绳，额间青筋暴起。身后是一片混乱的喊杀声、马匹惊恐的嘶鸣声，以及兵器相交的铮鸣。
墨尘半伏在林小婉身后，他的双目近乎失明，耳中只有如雷的雨声和自己的心跳骤雨当头砸落，他的肌肤没有泛起任何战栗。雨水穿过他的发丝砸向泥泞，却仿佛打在无形的屏障之外。
他本能地扬起左手，却只能抓住一把虚空。记忆中这动作该扯动皮肉，现在却连最细微的痛楚都未曾降临，某种荒诞的恐惧爬上脊背。他右手紧握着黑剑，虽然此刻身负重伤，功力尽失，但那剑仍是紧贴着林小婉的后背，似是在守护着她最后的防线。
他开始用最原始的方式确认世界——张开嘴咬住内襟，锋利的碎布割破唇舌，渗出的鲜血却如同温热的溪流般令人安详，他感受不到风，感受不到雨，只能凭借着模糊的感知去辨别周围的危险。怀中藏着几枚珍贵的丹药，那是薛太医留给他的。
燕临在他身侧前方，手中长剑不断挥舞，剑花在雨幕中闪烁如银蛇。他时不时回头看向后方，那犀利的眼神中满是警惕。每一道剑气挥出，都带起一片雨幕，在他身后形成一道短暂的保护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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