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三枚锁魂针刺入百会穴时，时间开始倒流。他尝到七岁那年跌进冰湖时呛入的腥甜，看见十五岁手刃出逃的同伙时溅在睫毛上的血珠凝成红宝石。寒玉台的星轨突然暴起，银线勒进颅骨发出编钟般的嗡鸣。他的意识被撕成两半：一半在数着心室结冰的层数，另一半正用冻结的喉骨哼唱童谣。
当冰霜爬上虹膜时，他听见自己脑髓结晶的声响。那是百万颗水晶同时破碎的旋律，是锁魂针与寒玉共鸣的镇魂调，是肉身献给凝脉台的最终祭礼。
林小婉的银针蘸着赤芍汁刺入拇指时，墨尘的指尖泛起金鳞纹。皮下游走的蛊虫突然暴起，针尾剧烈震颤发出蜂鸣。她双指夹住三寸处猛地上提，一条通体漆黑的蜈蚣状蛊虫破肤而出，甲壳上浮着三道断续的金纹。
"丙辰年冬的龙气。"林小婉将虫甩入琉璃盏，盏壁饕餮纹瞬间吞没蛊虫尾部。墨尘的食指突然失去知觉，仿佛有人用冰刀削去了那截指骨。
当鹤嘴针探入心窍三寸时，墨尘喉间涌出鲜血。林小婉的银丝缠住又一条暴起的蛊虫，那条额生龙角，背甲刻着十二枚完整卦象。
"别动！"她将琉璃盏倒扣在墨尘心口，盏底镶嵌的璇玑玉魄突然发光。蛊虫在离体瞬间化作液态金龙，却被盏中星斗图吸入。墨尘的听觉在此刻湮灭，他看见林小婉的唇在动，却只捕捉到冰棱坠地的脆响。
林小婉的骨针扎入颅顶瞬间，墨尘的视野开始破碎，最凶煞的那条蛊虫盘踞在瞳仁深处，周身金纹。林小婉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琉璃盏上，盏中突然伸出无数透明触须缠住蛊虫。当蛊虫彻底离体的刹那，墨尘尝到了世间最可怖的滋味——绝对的虚无。
还有一条子蛊离体时，琉璃盏己重若千钧。盏内翻涌着五条金纹蛊虫，彼此撕咬间溅出血珠。
他试图抬手触碰眼前的虚影，却己然感受不到自己。寒玉台倒映出他几近透明的身躯，三百处针孔中流转着星轨银光。
墨尘在寅时三刻惊醒，掌心贴着青石砖却像隔了层油纸，“墨尘？”
林小婉的声音从某个方向传来，却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棉絮，模糊不清。
他张口，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听觉……在衰退，这是驱除子蛊的代价。
他习惯性去抓床头的佩剑，往常熟悉的剑柄缠绳纹路此刻成了团模糊的虚影。
“小碗”他抓住在眼前晃动的林小婉的手，悠悠道：“如果哪天我听不见，看不见了，你就敲敲我肩，好么？敲一下表示否定，敲二下表示肯定？我……”他害怕，害怕感知不到这个世界。
“好的，”林小婉轻声回答，想来是他自己也能感受到了，她说着端起一碗汤药，“这是九转还魂露”虽然对你的无感没什么作用，但总能让你恢复点气血吧。
看着墨尘一口喝完，她的心中怅然，她知道最后他会失去所有感官，甚至失去所有功力，但那又能怎么办呢？她轻轻拂过他的额间碎发，“你要加油哦！”
墨尘将脸贴上林小婉的衣袖，试图感知那里的温暖，似有淡淡的药香在鼻尖浮动，如此，方得一丝心安。
而在山庄一角，韩七面色凝重的拦住了薛太医，他将手中之物递出，心中疑惑问出，待薛太医看清韩七手中的解语花时，他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她手上一首有杀死母蛊的暗器，为什么偏要殿下受那么多苦楚！
“她在骗我们？！”薛太医痛心疾首，他的银针掉进了药炉，嗤啦一声，冰片混着龙涎香腾起青烟。他盯着炉灰里未燃尽的信笺残角——那抹明黄缎纹，分明是御用密笺才有的织金云纹。
韩七的拳头猛地砸在桌案上，茶盏震翻，褐色的茶汤泼洒在信纸上，墨迹晕染开来，像是一滩污血。
"她一首在骗我们。"韩七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从一开始，她就是皇帝的人。"
薛太医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林小婉为墨尘施针时微蹙的眉头，她深夜独自熬药时疲惫的背影，她笑着说"我一定会救他"时眼中的坚定……
全是假的。
"她利用药王谷的医术接近墨尘，取得我们的信任，然后——"薛太医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韩七！"他颤声唤道，枯手攥住药柜边缘，"快去告诉殿下……"
暴雨如注，黑云压城。
青枫山庄外，三千玄甲军列阵而立，铁甲映着跳动的火把，冷光森然。雨水顺着他们的头盔滴落，砸在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他们沉默如铁铸的雕像，唯有长刀出鞘的寒芒，昭示着杀意。
庄内，死士己无声列阵。
燕临站在廊下，雨水顺着他的剑锋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片暗红。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庄门，指节因握剑太紧而泛白。
“他们来了。”
话音未落，庄门轰然炸裂！
玄甲军如黑潮般涌入，铁靴踏碎雨幕，刀光撕裂夜色。死士不退反进，短弩齐发，箭矢破空之声与暴雨混作一片。
“杀！”
刀剑相撞，火花迸溅。
一名玄甲军百夫长挥刀斩落，燕临侧身避过，剑锋斜挑，割开对方咽喉。热血喷溅在他脸上，又被雨水冲刷殆尽。
死士们身形如鬼魅，短刃专挑甲胄缝隙下手，刀刀见血。而玄甲军则以铁壁般的阵型推进，长枪如林，逼得死士步步后退。
“结阵！” 玄甲军中有人厉喝。
盾墙骤合，长枪从缝隙中刺出，瞬间贯穿三名死士胸膛。尸体被挑飞，重重砸在廊柱上，血染青枫。
燕临眼中杀意暴涨，纵身跃入敌阵，剑光如电，连斩三人。可玄甲军太多，死士的防线正在崩溃。
“退守内院！” 他厉声吼道。
死士们且战且退，玄甲军紧咬不放。
雨更大了。
血水顺着石阶流淌，汇成暗红色的溪流。
青枫山庄，今夜注定染血。
薛太医抖开针囊，七十二枚银针在雨中泛着幽蓝的光：“韩统领，可记得当年太医院赌酒的规矩？”
韩七反手拔出双刀：“先斩百人者，赢一坛杏花酿。”
“可惜这次，”老太医将三根金针刺入自己天灵，“没有酒了。韩七，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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