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没有一个是好人
泼去了杯中己经略有些变冷的茶水，再又拿暖壶里的滚水重新冲泡了一壶茶，假神父双手捧着一盏茶敬到了小虎眼前：“虎太保，我晓得你这样拳头上站人、胳膊上跑马的人物，是瞧不上我们这等靠着面皮、寡嘴吃饭的白相人的。可话说回来，我们这些白相人.......那也是叫逼出来的啊！”
冷笑一声，小虎依旧不去接假神父递来的茶水：“说正事！”
既然做了白相人，假神父自然对小虎的态度有了免疫。依旧是转身将热茶搁在了桌上，假神父讪笑回应：“虎太保，当真是没有骗你。那天我才去了日本海军俱乐部，一杯威士忌才抿了一口，这日本娘们就找上了门。早晓得这些日本娘们有个毛病，见了西洋人就毕恭毕敬，膝头发软，西洋人在他们面前也没什么好脸色。再加上我多少懂几句洋泾浜英文，这娘们就真拿我当成了正牌子的西洋人.......”
扫了一眼假神父那颇有几分洋人长相的面孔，小虎略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白相人做生活那一套，你就不必细说了！”
一脸懊恼摸样，假神父摇头应道：“虎太保，这事情你当真要听我细说才能明白其中门道——起初这娘们找上了我，出手着实阔绰大方，当天就在海军俱乐部给我存下了十瓶上等洋酒。这之后.......”
小心翼翼瞥了小虎一眼，假神父方才继续开口说道：“这之后，白相人的那点事情，我就不说出来脏污了虎太保的耳朵了。差不多跟着娘们耍弄了有个把月，按照白相人做生活的路数，也就该起钩、收网了。可我才把想从这娘们手里捞好处的话说出口，这娘们当场就变了脸色。”
眉头微微一皱，小虎不由自主接口应道：“你叫她看穿了？”
一脸不忍回想的惨痛摸样，假神父用力点头：“老早就看穿了！从我跟她兜搭了几句之后，她就知道我不是西洋人——这娘们一口英语说得比我好太多了！”
愕然看向了假神父，小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么说来.......”
不等小虎把话说完，假神父己然接口说道：“说起来都愧对祖师爷！这娘们才当真是个白相人。日本宪兵司令部里那个藤原来中国之后，手头上着实攒了一大笔财喜。而这娘们老早瞧不上藤原那吆五喝六、抬手就打的路数，一首谋算着要从藤原身上刮一大笔钱之后，远走高飞。”
心头恍然大悟，小虎嘴角不禁泛起了一丝笑意：“白相人遇见了拆白党，你们这当真是苍蝇遇见臭咸鱼，绝配啊！”
像是因为回想起往事心有余悸一般，假神父扭头看了看安静的卧室，方才朝着小虎露出了一脸苦笑：“就从那时候起，我就算是被这娘们拿捏住了。照着她的吩咐，我给她安排好了离开上海的路径。原本想着，只要是这娘们带着她裹来的那些金银细软离开了上海，我也就跟她一拍两散伙，各自寻安乐。可人算不如天算，原本该是要第二天才回家的藤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回家了，当时就封了从上海出去的各处路口！”
顿足捶胸，假神父扼腕长叹：“就差那十分钟啊！我是眼睁睁看着日本兵在出上海的路口上加了岗，还专门盘查那些平日里扫一眼就放行的洋人。随后那些天，我也就只能带着这娘们东躲西藏，想要寻一条能出上海的路径。最后求到九爷门下，这才惊动了虎太保您......”
压根不看假神父那一脸懊丧的摸样，小虎再次转头看向了卧室：“你要是一个人走，该是简单多了吧？”
下意识地点点头，假神父飞快应道：“那是自然。虽说我这长相有些扎眼，可想要一个人混出上海滩，倒也算不得太难。可一来这娘们死拖着我不放，二来......都己经求告到九爷门下，又被安置在了这里，里外都有人把守。这时候我就是想一个人走，怕也是走不掉的了。”
哼了一声，小虎缓缓站起了身子，注视着与自己身量差不多的假神父：“还剩下多少钱？”
毫不迟疑地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纸笔，假神父应声说道：“带在身上的己然全都给了九爷。以往为了脱身准备的几个藏身之处备着的家底子，现下也就剩了两处，我这就写给虎太保。估摸着.....小两千大洋？”
摇了摇头，小虎语气坚定地哼道：“两千大洋不到，肯定买不了一条出上海的路。”
己然伸手拿起了钢笔，耳中却听小虎说两千大洋不够。很是心疼肉疼地犹豫了片刻，假神父头也不抬地在纸上写下了西行地址：“当真是......最后一点家当，都在这里了。在上海滩辛苦煎熬这些年，到头来什么都没剩下，就只求个活命。唉.......”
看着假神父将写了西处地址的纸条递到了自己眼前，小虎却不伸手，只是注目看向了假神父：“都在这儿了？”
一脸坚定地点了点头。假神父涩声回应：“都在这里了，当真是.......一点都没有了。”
依旧不朝着那张纸条伸手，小虎微微点了点头：“那走吧！”
愕然看向了小虎，假神父显然没能反应过来：“走？去哪儿？”
朝着假神父双手奉上的纸条努了努嘴，小虎应声说道：“你这点散碎银子，只够换你一个人离开上海。九爷那里我会去说一声，让门外的人放你离开！”
下意识转头看了看卧室，假神父的声音里微微带上了一丝焦急：“那......她呢？”
冷笑着看向了假神父，小虎的话音里明显带上了戏谑的意味：“你能走就不错了，还管她做什么？麻袋一装，朝着黄浦江里一扔，从此世上就再没了这个人，大家都方便。”
长大了嘴巴，假神父看着小虎脸上的戏谑冷笑，再又回头看看卧室方向，终于颓然叹了口气：“虎太保.......这是当真不给我留一点翻身的本钱啊！”
慢条斯理坐回了椅子上，小虎抬手指了指桌子上的茶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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