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咳咳！”尹风攥着雪白的被单，指节因用力而泛青。
消毒水的气味浸透了他的每根发丝，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像在倒数他濒临崩溃的神经，“您行行好，让我回去上班吧！这都第十天了，我伤口都结痂了！不信您看——”
话音未落就要掀被子。
许逸城漫不经心地翻动挂在床头的病历本，藏蓝色西装在满室惨白中格外冷冽。
他抬眸的刹那，尹风僵在床边，的肩膀纱布边缘还洇着淡黄药渍。
“带薪休假多少人求之不得，倒让你如坐针毡了？”一目十行扫过病历检查，“老三今早还说你脊柱缝合处有崩线风险。”
“许经赋那庸医！”尹风几乎要咬碎后槽牙，“老大您信我，缅北那次肠子流出来都能塞回去……”
话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扑通跪坐在地，双手死死箍住许逸城裤腿，“您要真心疼我，就让我跟在你身边吧，呆在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许逸城眉心微蹙，低头看着他拙劣的表演：“松手。现在去影像科做增强CT，没有活动性出血就让许经赋办出院。”
腿部轻轻一挣，转身离开时，根本就没看到尹风那因狂喜而发亮的眼神。
玉衡大厦顶层的檀香还未散尽，许逸城推门便见沐子晴正对着那枚紫金令牌发呆。
“还在较劲？”许逸城捡起飘落脚边的符纸，朱砂绘就的敕令被揉得支离破碎，依稀能辨出天罡二字。
“嘘——”沐子晴屈指弹了弹青铜令身，令牌发出沉闷嗡鸣，“整整三日了，这令牌纹丝不动。你说的金光、异象压根就没出现过。”
许逸城慢条斯理解开暗纹领带，意大利手工西装被随意抛在明代官帽椅上。
“不信拉倒。我可不想再被扎一下。”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你那天被令牌刺破过手指？”沐子晴猛地首起身，声音透着亢奋。
不待回答便攥住他的手腕，冰凉的青铜令牌就被硬塞进他掌心。
“等等——”话音未落，令牌己然泛起紫光，许逸城感觉掌心像被火燎。
他下意识要甩开，令牌却牢牢地吸附在他掌心。
“果然是认主了！”沐子晴眼睛亮晶晶的，“现在，只有你的血能唤醒……”
未尽之言被令牌骤然爆发的金光吞没，整个观云阁被彻底笼罩。
金光如瀑的刹那，许逸城听见骨骼碎裂的脆响。
不是来自现实，而是从青铜令纹路深处涌来的幻听。
“大王……该走了。”
飘渺的女声刺破苍穹，许逸城踉跄半步，发现自己正踩在玄鸟纹地衣上。
掌心令牌化作一柄青铜钺，血迹顺着饕餮纹渗入地缝。
“走？”身侧传来金石相击的冷笑。
许逸城转头时，就见一玄衣帝王正半倚在鎏金凭几上，鹰目里燃着疯癫的光，“普天之下，何处不是孤的疆土？”
鹿台第七层的鲛绡幔帐无风自动，一绝世美人裹着月色鲛纱赤足走来。
“西岐叛军己破朝歌九门。”她跪在丹墀裂痕斑驳的玉阶前，“大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帝王起身，一把扶起美女，“爱妃，再给孤跳一曲《玄鸟》，就像初见那日。”
“好。”美女莞尔一笑，发间金步摇却坠下一滴温热的朱砂。
此刻的观星台突然剧烈震颤，青铜承露盘骤然崩裂，星屑飞溅。
“这是……商纣王和妲己？？”许逸城感觉青铜钺在掌心发烫。
妲己转身登上摘星楼，九尾在身后逶迤成血河：“当年女娲娘娘命我断送成汤二十八世江山，却没说……”
九尾之上，每一根狐毛都燃起焚天的业火，“摘星楼的长夜……会比轩辕坟的月光更暖……”
鹿台底层传来九鼎倾覆的轰鸣。
帝辛突然暴起，扯断冕旒掷入火海，“那便让这鹿台做你我合棺！”
说罢挥钺斩断青铜树灯，灯油泼溅成火雨淋在二人身上。
妲己仰头轻笑，九尾在火海中绽开血色莲华。
记忆如星子坠落：初逢那日帝辛摘去她鬓角桃瓣，以诸侯血为墨绘就山河图；雨夜虿盆前，他握着她的手将玉簪刺进叛将咽喉；摘星楼顶，他指着紫微星说“此乃妲己星”时的眸光……
“妾身算计二十八载，却算漏了人心。”她转身吻上帝辛染血的唇，狐尾缠住他腰间玉带，“大王可知晓？其实炮烙柱第一次升起时，我就该杀了你。可你却偏要为我雕那支沾满八百诸侯血的玉簪……”
鹿台在震颤中开始崩塌。
许逸城听见沐子晴在现世惊呼，而眼前帝辛正将青铜钺刺入自己心口。
火雨纷飞间，他扯下半边蟒袍裹住妲己焦灼的狐尾：“苏妲己！”
这是他第一次唤出狐妖附身前那个冀州贵女的名字，“若重来一世……”
“便不做王侯狐妖。”妲己截断他的话，九尾齐根而断化作锁链缚住下坠的帝王，“妾身愿化山野村妇，等大王打猎归来——”
她将本命妖丹推入帝辛心口，身影在烈焰中碎作万千流萤。
金光如退潮般湮灭，青铜令牌自他指缝间滑落，坠地时发出龙吟般的清鸣。
许逸城陷在沙发里怔怔抬手，掌心血痕蜿蜒如符，视网膜残留着灼烧般的残影——焦土上九尾狐蓬乱的毛发，青铜鼎中凝固的龟甲裂纹，还有……桃瓣纷飞中回眸的笑靥。
沐子晴俯身拾取时却突然顿住。
阳光透过落地窗斜照在令牌背面，显出几行先前未曾显现的甲骨文：“魂归青丘者，当以王血为引，九尾为舟。”
许逸城腕间鎏金表盘忽然逆时针飞转，表带在皮肤上烙出玄鸟纹路。
他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恍惚看见自己沾血的指尖正抚过妲己焦黑的狐尾。
喉间溢出带着金石气的低语：“苏护之女……何在？”
这声音浑厚如编钟，惊得沐子晴打翻了钧窑茶盏。
“许逸城你醒醒！”沐子晴将安神符贴上他的眉心，“那不是你的记忆！”
许逸城在陷入黑暗前，依稀听见三千年前的私语混着桃香萦绕耳际，“来世……莫忘青丘桃林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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