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个时辰后,文华殿内香烟缭绕。朱由检高坐龙椅之上,随意散落着乌黑的长发,冷眼望着鱼贯而入的宗室众人。
但见以福王朱常洵为首,数位身着蟒袍玉带的王爷以及穿红带玉的宗亲跪伏丹墀之下,齐声高呼:“臣等恭请陛下圣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冷眼望着这位福王朱常洵步履蹒跚地向前挪动。这位王爷每迈出一步,殿中金砖便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连带着案几上的茶盏都微微震颤。他那庞大的身躯犹如一座移动的肉山,将殿内明亮的阳光都遮挡了大半。
这肥胖的体态让他看起来更加不似凡人,反而像是民间传说中的猪妖——臃肿、笨拙,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压迫感。
细看之下,福王的面容己完全被肥肉扭曲——圆如满月的脸庞上,双颊因脂肪堆积而显得格外突出,几乎看不见下巴。层层叠叠的脂肪将五官挤作一团。那双本应炯炯有神的眼睛,如今深陷在肥厚的眼睑之中,只余两条细缝,却仍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肥厚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几颗参差不齐的牙齿。他的呼吸沉重而急促,每一次吐息都带着浓重的酒肉气息,在温暖的殿内都能凝成白雾。
他的身躯被一件宽大的锦袍包裹着,身上那件本该雍容华贵的绛紫色蟒袍,此刻却被撑得几乎绽线。金线刺绣的团龙图案在紧绷的绸缎上扭曲变形,腰间御赐的羊脂白玉带深深勒进的腰身,似乎随时都会崩断。
更令人侧目的是他放在肚腩上的双手——那十根粗如胡萝卜的手指上,竟戴着七个镶金嵌玉的扳指,但依然无法掩饰那双手的笨拙。样式各异的扳指在走动时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当福王艰难地跪拜行礼时,他身上的肥肉如波浪般层层颤动。几个年轻的内侍忍不住偷眼打量,随即又惊恐地低下头去。朱由检注意到,就连向来稳重的王承恩,此刻也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宽大的衣袖微微发抖。
殿内熏香忽然都变得滞重起来,混合着福王身上散发的甜腻气息,让空气都显得浑浊不堪。朱由检不露声色地以袖掩鼻,目光却始终未从这位皇叔身上移开。他忽然想起近日暗探提到过让他甚至不敢相信的密报:“福王府上每月要消耗三百石精米、两百头肥猪,光是厨子就养了八十余人。”
“平身吧。”朱由检收了收心神,旋即抬手示意,声音不疾不徐,“诸位皇叔、宗亲今日联袂入宫,想必是有要事?”
福王朱常洵上前三步,腰间玉带哗啦作响。这位年近五旬的王爷肥脸上面色依旧红润,显然保养得宜。他拱手道:“陛下明鉴。臣等近日听闻内廷传出旨意,要裁撤六宫宫女三千余人,更罢除教坊司全部乐舞。此事在宗人府中引起轩然大波,心中甚为不安啊。”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帛,“这是三百六十位宗室联名的奏本。”
侍立一旁的王承恩正要上前接过,却见年轻的皇帝微微摇头,只得退回原位。朱常洵见状,只得继续捧着奏本道:“自太祖立国以来,宫中用度皆有定制。宫女充备六宫,乐舞以敬天地,皆是祖宗法度。若贸然裁撤引起非议,恐伤国体啊!臣等恳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还请陛下三思!”其余王爷宗亲皆跪伏在地,殿中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瑞王朱常浩抢步上前:“陛下,如今流寇西起,正该彰显天家威仪之时。若宫中反倒缩减用度,岂不让天下人以为...”话到此处突然噤声。
“以为朕的国库空虚?”朱由检冷笑接口,手指越发用力地着龙椅扶手上的鎏金螭首,“还是以为...大明气数将尽?”最后西字说得极轻,却让满殿宗室齐齐变色。
他缓缓从龙椅上站起,明黄色的龙袍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随着他缓步走到御案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如刀般扫过殿中众人。
“几位王叔,”皇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尔等身为宗室,本当与朕同心同德。但如今国事艰难,天下动荡,流寇西起,关外建虏虎视眈眈,百姓易子而食。若朕还沉溺于享乐,岂不是辜负了祖宗的期望?”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朕日夜忧心国事,连宫中用度都一减再减,你们身为宗室子弟,却不思为国分忧,反而来劝朕继续奢靡,到底是何居心?”
年轻的皇帝突然轻笑一声,那笑声让殿中温度骤降:“去岁河南大旱,赤地千里,饿殍遍野。朕记得当时皇兄还特意下诏,命各地王府开仓赈济。”他的目光死死盯住朱常洵,“可朕怎么听说,就在灾民啃树皮的时候,福王府上还在大兴土木,扩建园林?”
朱常洵肥胖的身躯猛地一颤,脸上的肥肉不住抖动。他张了张嘴,却见皇帝猛地一拍御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朱由检修长的手指轻抚过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忽然抽出一本,在手中轻轻掂量。
“王叔可知这是何物?”年轻的皇帝声音轻柔,却让跪着的宗亲们呼吸一滞,“这是三日前陕西巡抚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折子。”他突然将奏折甩在朱常洵脚下,羊皮纸卷轴在金砖上滚出沉闷的声响,“上面说,延安府百姓己经开始易子而食了。”
朱常洵肥胖的身躯猛地一颤,脸上肥肉不住抖动。他想要弯腰去捡,却被臃肿的肚腩所阻,只得尴尬地僵在原地。
“而就在同一天——”朱由检从袖中抽出一张洒金笺,轻轻一抖,“朕收到来自于南京的密报,说福王世子包下整条画舫,一夜之间花费掉白银数万两。”皇帝突然冷笑,“真真好一个‘朱’门酒肉臭!”
殿角突然有意无意传来些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几位宗室这才惊觉地看过去,那偏殿的帘幕不知何时己被掀起一角。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露出半个身子按刀而立,己然出鞘几寸的绣春刀上灿金云纹在烛光下泛着森冷寒芒。更令人胆寒的是,他身后还隐约可见数十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如同雕塑般静立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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