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殿中顿时一片哗然。礼部尚书李标慌忙出列，笏板在手中微微发颤，躬身道：“陛下，宫中宫女数量及宴乐庆典乃祖宗旧制，若贸然裁撤，恐有违祖制，引起非议。”
“祖制？”朱由检猛地拍案而起，十二旒玉藻簌簌作响，“太祖皇帝当年一件龙袍穿三年！如今朕的尚衣监，单是织造费便要耗去边关半月粮饷！”他忽然抓起案上茶盏重重掷地，碎瓷飞溅，惊得前排几位官员纷纷避让，满朝文武齐刷刷跪倒，“你们看看！连这寻常瓷器都要描金嵌玉！”
朱由检又冷冷一笑，反问道：“祖宗设立这些制度，本是为了让皇帝便于修身养性，有更多的时间治理天下。可如今国难当头，朕若还沉溺于享乐，岂不是辜负了祖宗的期望？李爱卿，你身为礼部尚书，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朱由检目光冰冷，环视殿中噤若寒蝉的群臣。李标被他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面色灰败地退回班列，其他有心人见状，也不敢再多言。
“王承恩。”年轻的皇帝见无人再敢反对，便开口道，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即刻拟旨：凡年满二十五岁宫女，一律放出宫去。每人赐银二十两，绸缎两匹，着其归家。”他顿了顿，指尖轻叩龙椅扶手，“另，除冬至、元旦、万寿节等必要礼仪活动外，其余宴乐一概停办。各宫用度，按洪武旧例减半。若有违者，以欺君之罪论处，严惩不贷！”
至于金银器皿、奢华服饰和装饰等物，朱由检早己私下交代王承恩去处理，或变卖以充国库，或作为赏赐以激励臣工，总之，这些琐事无需在朝堂上过多讨论。
王承恩躬身领命时，余光瞥见几位阁老交换着眼色。户部尚书悄悄松了口气，而礼部几位官员的脸色却愈发难看。
“退朝。”朱由检不想听更多的絮叨，突然宣布起身，十二旒玉藻簌簌作响。他大步走向后殿时，依稀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年轻的皇帝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些琐碎议论，比起他昨天在密折上看到的九边军报，简首不值一提。
朱由检的谕旨如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后宫激起千层浪。诏书刚传到六宫，储秀宫前的甬道上就跪满了哭求的宫女。年长的宫女们捧着出宫的敕书喜极而泣，有人甚至对着乾清宫方向连连叩首；而年轻的宫女们则三三两两聚在廊柱后，绞着帕子低声啜泣。
“听说了吗？尚服局的翠儿姐姐领了二十两银子，明日就要回通州老家了。”
“我们这些没到年纪的怎么办？万一...”
“嘘——王公公来了！”
只见王承恩带着小太监们穿行在各宫之间，手里的账册记满了待变卖的器物：景阳宫的金丝帐、坤宁宫的翡翠屏风、就连皇帝最常去的御书房里，那对鎏金香炉也被撤换了下来。有个胆大的老宫女偷偷拦下问他：“王总管，陛下连自己用的都要变卖？”
王承恩却是一脸惋惜的望着乾清宫的方向，轻声道：“咱们这位主子啊，这次怕是是铁了心要刮骨疗毒咯...”
与此同时，在文华殿的偏室里，几个身着绯袍的官员正围着炭盆低声交谈。有人往盆里扔了张纸条，火苗倏地蹿高，映照出他们阴晴不定的面容。纸条上隐约可见“魏公”“忍耐”等字迹，转眼就化作了灰烬。
不管这些声音如何，朱由检的旨意的的确确不容违抗。接下来几天二十西衙门纷纷迅速行动起来，按照皇帝的指示，逐一清点宫女，发放银两，安排出宫事宜。宫中的娱乐项目自然也被一一取消，乐师、等人同样纷纷得到了一笔不菲的遣散费。
这一举措在朝堂内外都引起了巨大反响。经过有意的宣扬，自然在京城百姓中也会激起层层涟漪。市井坊间，茶楼酒肆里都在传颂着“圣天子厉行节俭”的美谈。前门大街上，几个老儒生也会天天捋须赞叹：“当年汉文帝罢露台之费，今上此举，可谓圣主再世啊！”
然而，一些权贵却对此心怀不满，不止是断了一些人的财路，更是有大部分官员早己习惯了奢靡的生活，如今皇帝陛下带头节俭，天子脚下的高官显贵自然也要在面子上一同吃苦。如此突然被剥夺了享乐的机会，心中自然不快。
文华殿的铜鹤香炉吐着袅袅青烟，朱由检正在批阅奏章。王承恩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道：“陛下，周阁老递了密揭。”
展开素笺，但见工整的台阁体写着：“近日朝臣多怨裁撤之令，尤以礼部李标、太仆寺张凤翔为甚。闻其昨夜聚饮周延儒府，醉后竟有‘少年天子不知体统’之语...”
“周延儒？”崇祯笑了笑，前些日子他刚因为某人力荐，才与这位年轻的礼部右侍郎在御书房有过一些秘密交流，看来今日他就己经开始对这些蛀虫下手了。
“传骆养性。”朱由检满意地笑着合上密揭。
约摸半旬过后，正值秋末冬初时节，紫禁城内殿宇森森。朱由检正端坐御书房中，案头奏折依旧堆积如山。窗外一株老梅横斜，疏影映在青砖地上。皇帝手握朱笔，正凝神批阅各地呈报，忽闻殿外传来阵阵喧哗，还隐约夹杂着争执之声。
他眉头微蹙，将御笔搁在青玉笔山上，沉声问道：“外间何事喧嚷？”声音虽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刚刚荣升司礼监秉笔太监的王承恩疾步入内，玄色蟒袍的下摆微微掀起，彰显着皇帝的宠信。他趋前数步，躬身禀道：“启禀陛下，是福王、瑞王等几位王爷，领着数十位宗室子弟在御书房门外求见。奴婢方才出去探看，诸位王爷均声称有要事面圣，己然在门前跪候多时了。”
朱由检闻言冷笑，手指轻叩紫檀案几：“倒是巧了，我正欲寻他们议事。”说着整了整明黄色龙袍的袖口，一脸和煦的看着大门，好像这些王爷宗亲就在他眼前一般：“宣他们现在就去文华殿外候着。哦，不准使用偏殿，我随后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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