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梅娘家人从金家拉走五麻袋大米后再也没有来过大张村,金家人也没有给玉梅操办后事,就是用破草席子将玉梅的残骸裹一裹,拿到田地里挖了个坑埋了就完事了。
丧葬费就出了一张破草席。
张简去买了草纸回来,一部分裁成纸片样的铜钱,一部分扎成了纸元宝。
张简以前是不信这些的,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做这些都是给活人看的。
但她妈妈去世后,她宁愿相信真的有一个亡人的世界,去了那里能有吃有喝,无病无痛。
给他们送一些钱财,是活着的人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
这也是妈妈去世后,张简心中唯一的慰藉。
张简扎元宝的时候,有穗懂事地坐在她身旁,帮着她一块扎元宝。
张简去给玉梅烧纸钱,她也跟着一块去。
农村里没有公墓这一回事,按照张简家乡的风俗,人死了以后都埋在田野里,谁家的人就埋在谁家的田间地头。
也没有立碑的习俗,就是堆个高高的土坟,坟头上盖块好看的顶就算完事。
玉梅被埋在金家的田地里,在村子外西北的方向上,金家人不愿意多费事,坟也没堆多高,连坟顶都没做,就是一个胡乱堆起来的一个小土包。
张简和有穗来到玉梅坟前时,玉梅的三个女儿正偷偷来给玉梅磕头。
听到有脚步声,她们以为是老金媳妇都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躲到灌木丛后面。
看清了是张简,她们又纷纷从灌木丛后面探出头来,见张简一手拎着一篮子纸元宝和纸铜钱,招弟不禁哭了起来
盼弟和念弟还不太懂事,但看姐姐哭了,她们也跟着哭起来。
金家人不愿意花钱,连一张纸钱都舍不得给玉梅烧。
三个孩子没有钱,来给玉梅上坟只能干磕几个头。
张简看她们哭,不禁想到刚失去妈妈时的自己,忙将三个孩子从灌木丛里拉出来。
招弟边哭边说:“姨,你的纸钱能分一点给我吗?我想给我妈烧点钱过去,让她在那边有钱花,有饭吃……”
她不知道张简就是来给玉梅上坟的,卑微地向张简祈求。
张简将那一篮子纸钱都递给了她。
她带着两个妹妹跪在玉梅坟前,一张一张地烧着纸钱,一把一把地烧着纸元宝。
张简用田间的土块给玉梅的坟加了个顶,顶上依照习俗压了厚厚一沓纸钱。
张简往坟上加顶的时候,招弟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张简就是来给她妈烧纸钱的。
烧完了纸钱和元宝,她带着两个妹妹给玉梅磕了三个头,又向张简磕头。
张简忙去拉她们,招弟说:“姨,你是唯一一个来看我妈的人,谢谢你。”
张简家乡办丧事的风俗里,家属要给前来吊唁烧纸的宾客磕头谢礼。
招弟显然己经懂得了这个风俗习惯,她坚持向张简将头磕完,然后站起身又向张简拜了一拜说:“姨,谢谢你。”
她拜完了,也不敢多留,拉着两个妹妹赶紧地走了。
走出去没多远,正碰上下地干活的老金媳妇。
老金媳妇恨恨地说:“叫了半天叫不到一个人,都死到这儿来干嘛!死都死了,哭有屁用!她烧了那么多粮食,你们不干活,屁都别想吃到!”
招弟怕老金媳妇打她们,拉着两个妹妹快步地奔跑起来。
有穗看着她们姐妹三个越跑越远的身影,拉住了张简的手说:“妈,你喝耗子药的时候要是死了,我就跟招弟一样了。”
她这一句话,差点给张简干泪崩了。
没娘疼,爹还坏,上不了学,小小年纪不仅要下地干活还要照顾一群弟弟妹妹。
张简如果没有重生到这里来,现在的有穗不正是跟招弟一样吗?
张简紧紧拉着她的手,站在玉梅的坟前极目远望。
田野间绿意盎然,油菜花金灿灿的色调逐渐在青绿之间铺展开来。
田间地头己经有不少人开始整理水田,铺撒稻种,忙忙碌碌之中唱起了长长的劳动号子。
春来喽——
干活喽——
三月里花开,种子下地喽——
春耕,开始了。
张简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家里没有能干重活的男人,凭她一己之力,田是没法干下去的。
她下定了决心把田租出去,专心从医。
那个时候的农民没有别的经济来源,土地是他们最大的财富。
拥有的田地越多,就意味着秋收的粮食越多。
不到万不得己,不会轻易把自家的田地让给别人干。
村里人一听说张简要把田租出去,都纷至沓来。
一听张简提出的条件,又一哄而散。
张简要求每亩田一年给两百斤粮食做租金。
张简的童年时期正是农民工外出打工的巅峰期,家家户户都外出打工,村子里的田几乎没人种了。
于是把田都租给留守在村里的老弱病残干,一年给个几口袋粮食当租金,意思一下就行了。
外出打工的那些人有别的经济来源,也不在乎这三瓜两枣。
那个时候大型的农用机械逐步进入农村,生产力大大地提高了,给田主几袋粮食根本不算个事。
但眼下这个时候,耕地全靠牛,插秧全靠手,没有肥料,水源不足,一亩地顶多能收五六百斤粮食。
交出去两百斤抵租金的粮食,再交了纳税的公粮,所剩无几。
虽说田越多粮越多,但付出的劳动也越多。
累死累活地忙了一场,相当于白干,谁愿意当这个大冤种?
卫平山就一声不响地做了这个大冤种。
他包了张简家十亩地,他自个家还有十二亩地,家里只有他一个主要劳动力,他又开着诊所,一口气包下十亩己经是他的极限。
罗小娟出于道义,也包了西亩地。
作为老大的卫平昌愣是连个声都没出,他家本身就有将近三十亩地,他还养了三千只鸭子,家里七个孩子马上就是八个孩子,确实也没有余力了。
张简家水田旱田加一块总共二十西亩,除去卫平山和罗小娟包去的十西亩,剩下的八亩水田和两亩旱田,再也无人问津。
大张村的人都不愿意干,张简就去附近的村子问。
卫平山的腿伤还没好,不方便行走,张简正好一边替他出诊一边西处打听。
因为村子和村子之间少说也隔着二三里地,张简对外村的收租政策就相对优惠一点,把旱田的小麦降了一口袋粮食。
远在小林庄的几户人家倒是有点心动了,但一听说在大张村,担心离得太远看顾不上,到时候粮食被人偷了都不知道,也就不肯了。
小半个月过去,卫平山的腿伤都好了,张简一亩地也没租出去。
卫平山说:“租不出去也没关系,实在不行,就等到不太忙的时候请人来干。”
他的意思是等别人家田里忙完了有空闲人手的时候请人上门来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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