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燕在听到张简那些露骨的话时脸上涨得通红,此时看到张简凌乱的头发和衣服,又被气得一脸苍白,随后她看向还在跺脚大骂张简不要脸的卫平昌,脸又变成铁青。
她脑门生得宽大,偏偏脸蛋生得又小,面皮在脑门上紧绷得发光发亮,往下延伸到脸颊上时又像尺寸不合适似的松垮起来,以至于脸颊两侧的肉摇摇欲坠地往下垂挂着。
她平常又不爱说笑,没有一点表情地端着那张脸活像塑出来的一尊泥像。
此时脸色青黑,泥像又变成了铜像。
她张嘴大骂了卫平昌一句“畜生!”,然后就开始哭得死去活来,哭了一阵又开始寻死觅活。
张简寻死觅活是为了演戏,她寻死觅活是真要去死,看到树就去撞树,看到井就要去跳井。
她身形矮小,又挺着个大肚子,扑过去撞树又扑过来跳井,活像一只瘪了半边的皮球在地上乱弹乱撞。
一众婆婆妈妈小媳妇拉的拉拦的拦劝的劝,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张兰香也闻声赶来了。
但她完全控制不了此时的局面,跺着脚骂了几声作孽作孽,又叫人去将卫平山喊了来。
卫平山正要到其他村子去出诊,来的时候身上还背着药箱。
他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张简,又看了一眼被骂得狗血淋头气急败坏的卫平昌。
他知道张简在说谎,卫平昌那么心疼他那个宝贝弟弟,绝不会对弟弟的老婆动歪心思,但卫平昌绝对也没说好话。
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先以肚子里孩子的安危安抚住了吴燕,然后才回来跟卫平昌说:“大哥,这事你说不清,你先给三嫂赔礼道歉。”
卫平昌立刻开始跳脚:“我给她赔礼道歉?我凭什么给她赔礼道歉?她在家虐待你三哥,不给你三哥饭吃,你三哥现在打不了她了,我替他教训教训这个女人,我哪里有错?”
“我一根手指头都没挨着她,她倒好,不要脸地往我身上泼脏水。她说我要她?我她?也不看看她长得那个狗屎样,我就是去操母猪我也……”
他话越说越难听,卫平山立刻打断道:“你要是不肯给三嫂赔礼道歉,以后你就不要单独来三哥家。你要来看三哥,就叫上我一块来。”
卫平昌又开始跳脚:“我凭什么不能单独来?这是我弟弟家,我想来就来。”
“你来了你就说不清!”卫平山没好气道,“你看看大嫂被你气得,她还怀着孩子,这样的事再闹几次,你看这个孩子还能不能留得住?”
卫平昌绝不肯向张简赔礼道歉,为了自证清白,只能勉为其难地保证以后不再单独来卫平安家。
卫平昌自从知道自个的宝贝弟弟在家被虐待,一天恨不得来看他十八趟。
但卫平山时常要出诊,不可能时时在家。
卫平昌去找一次,卫平山不在家。去找两次,卫平山还不在家。
卫平昌气得把卫平山大骂一顿过后,又大摇大摆地来看卫平安。
张简一看到他来,只要他的脚敢踏进家门,她就冲出去扯开嗓子大喊:“救命啊!非礼啦!大嫂子!你快来看看啊!你男人又来欺负我啦……”
一路喊一路跑着就要往卫平昌家去找吴燕。
卫平昌只好骂骂咧咧地退守在门外。
但又实在挂念他的宝贝弟弟,只能跑到屋后面的窗户跟前,把冬天糊上的窗户拆了。
东边的里屋有两个窗户,前面一个是常开的,但离床远。
后面一个紧挨在床边,因为冬天冷,一般入冬以后就会用草和泥巴封上。
卫平昌拆了后面的窗户后,又怕他的宝贝弟弟冷,从家里找来一件破棉袄堵在窗户口。
他每天跟爬窗户偷人的野汉子一样偷偷摸摸趴在后窗户口上,哭天抹泪地心疼弟弟,不停地嘘寒问暖,一天能跑来十八趟。
一会儿送汤一会儿送水一会儿送窝窝头小米饭,恨不得是口吃的都送过来给卫平安吃。
没了卫平安的殴打和卫平昌的恫吓,张简的日子变得好过起来,她开始掌管家里的事物,包括钱。
家里的钱之前全部捏在卫平安手里,张简翻箱倒柜把家里能藏钱的地方全都找了一遍,只找出来二十二块钱。
她逼问卫平安,卫平安现在有了卫平昌的救济粮支持,他有恃无恐,死也不肯开口。
张简又重新在家里展开地毯式的搜索,她把每一个角落每一条墙隙甚至老鼠洞都掏了一遍,也没有再找出来一分钱。
卫平安得意洋洋地看着她,一脸“你不向老子磕头认错求老子老子就绝不开口”的表情。
张简冷笑一声,没理会他。
她旁敲侧击地向罗小娟打听,罗小娟身为一个外人自然也不知道卫平安家的钱藏在哪里,但她给张简提供了两条思路,一条指向张兰香,一条指向卫平昌。
卫平安如果真的把钱给了这两个人,张简也绝不可能轻易拿到手。
张简又向罗小娟打听小学的学费,罗小娟在得知张简打算将三个孩子都送去上学时,惊得张大了嘴巴。
好一会儿,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你要把三个孩子都送去上学?这你哪能负担的起?不是我讲话难听,你仔细想想,你家男人瘫掉了,以后家里面的事都是你的事,你让几个小孩都去上学了,哪个来帮你干活?我知道你心疼孩子,想让孩子们去读书识字将来能出人头地,但也要想想实际情况啊!”
张简没出声。
罗小娟接着说:“一个家里头能有一个认得字的就行了,将来记个账写个信什么的就够用了。小有梁今年八岁了吧?他这个年纪去念书正好,他是个男孩,将来也能留在家里用。两个丫头以后都是要给人家的,而且年龄也大了,小有穗今年都十二岁了吧?到现在一天都学都没上过,你把她送去念书从几年级开始念呢?”
接下去罗小娟自动忽视了有穗和有衣两个女孩,只说有梁,劝张简让有梁去读书识字最划算,赶紧放弃让三个孩子都去念书的不切实际的想法。
张简只是笑笑,没说其他的,只让罗小娟帮她打听学费。
罗小娟看张简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叹息了半晌,最后答应下来。
第二天,罗小娟就打听清楚了来向张简说:“我听我家老头讲,今年学费有点贵,一个小孩要西块钱的学费呢!”
老头是张简家乡话里对公公的称呼,罗小娟的公公是后吴小学教书的老师,打听出来的基本属实。
张简把那二十二块钱拿出来数了又数,加上上次卫平山给她的六块钱里还剩下的一块多钱,她手里总共只有二十三块五毛六分钱。
家里的粮食有约摸半年的存量,张简仔细估算了未来半年的日常开销。
这边省一点那边省一点,最后勒紧裤腰带硬是抠出了十二块钱出来。
当晚,她就跟三个孩子说了两天后送他们去上学的事。
有梁用袖子狠刷了一把拖到嘴唇上的鼻涕,高兴得又蹦又跳起来:“哦!哦!哦!上学去喽!上学去了就不用放牛咯!”
有衣惊疑了半天,最后用手指了指自己:“妈,你是说,你也要送我去上学吗?”
张简说:“不仅你,还有你大姐,你们三个一起去上学。”
有衣得到了张简肯定又确切的答复也高兴地跳起来。
只有有穗静静坐在一旁,她一声没吭,也没有表现出来一点喜悦。
晚上睡觉的时候,有穗依偎在张简怀里小声说:“妈,你让有衣和有梁去念书吧,我不去。”
张简不容她拒绝,斩钉截铁道:“你必须去。”
张简知道有穗在想什么,前世的有穗就是为了体谅母亲的艰辛,主动留下来帮母亲务农。
她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了弟弟妹妹,结果弟弟妹妹没一个有出息,都是念了一两年就辍学不念了。
最后一个个都成了睁眼瞎。
张简知道自己的妈妈很聪明,除了不识字,她学什么都很快。
张简刚读初中那一会儿流行用复读机学英语,妈妈攒钱给她买了一个复读机回来,她对着说明书研究了半天才学会使用,妈妈在旁边只看她操作了一遍就学会了。
后来开始流行手机,妈妈认不得手机上的字,不知道什么是短信什么联系人,也不知道怎么打电话。
但她能很快记住按哪个键按几次就能找到电话簿,然后她把电话簿里每一个联系人出现的次序都背了下来。
需要打电话的时候,即使她不认得那些人的名字她也能准确地找到他们。
张简不止一次地感慨,如果当年妈妈有机会去念书,她一定能念到初中高中,就算上不起大学也能去读一个中专师范,毕业后可以当个小学老师或者找个文职工作。
就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在农田里经受风吹日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累弯了腰,累坏了肩膀。
就不用嫁给一个根本不爱她的丈夫,因为生不出来男孩在刻薄的婆婆和小姑子面前永远抬不起头。
就不用一辈子只围着男人和孩子转,她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她的人生可以有更多的可能。
这一世重来,张简无论如何也要让妈妈去读书,这是更改她妈妈命运的必经之路。
但有穗也是铁了心不愿意去念书。
到了开学这一天,她一大早就爬起来,牵着水牛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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