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沐妍没醒，后背的冷汗还没干透，心口咚咚咚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震得他耳膜都有些发麻。
他靠在冰冷的墙柱阴影里，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真是……丢人！
想他萧玦，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什么时候这么没出息过？
被数千敌军围困，刀斧加身之际，他眼都没眨一下，可刚才苏沐妍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翻了个身，他就差点魂飞魄散。
这要是传出去，怕是能让人笑掉大牙……
可这心跳，怎么就停不下来呢？
他无声地骂了自己一句，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又一次黏在了床上那道身影上。
刚才那短暂的靠近，她呼出的温热气息，还残留在他的手背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独属于她的馨香。
那感觉……太真实了。
真实得让他心头发烫，像是有一把无形的火，从手背的皮肤纹理钻进去，顺着血脉一路烧到了心窝子深处，把他那些死死压抑了不知道多久的念头，一下子给燎着了。
那个念头，起初还只是个飘忽不定的影子，被他自己都唾弃过无数次，可现在，却清晰得吓人，也坚定得吓人。
这辈子，他萧玦不单要她苏沐妍好好活着，还得让她从里到外，从身到心，都彻彻底底地归了他。
这可是老天爷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费了天大的劲儿，才又塞回他手里的宝贝疙瘩。
他不捧在手心里，仔细地、一点差错都不出地呵护着，还能干什么？
萧玦强迫自己定了定神，脚下跟猫儿似的，一步一步挪回到软榻那边。
动作放得极轻，极缓，真怕再弄出丁点儿响动，惊了床上的人。
然而，天不遂人愿，就在他憋着气，小心翼翼刚要重新躺上去的那一刹那——
“吱呀——”
一声让人牙酸的呻吟，又长又涩，在这死寂的夜里，简首跟打雷似的。
萧玦整个人都僵住了，刚压下去没多久的那点火气，“腾”地一下又冒了三丈高，
“什么破玩意儿！”
他咬着后槽牙，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真想现在就叫人进来，把这破榻拖出去，一斧子劈了当柴火烧！
可……也真是邪门。
骂是骂了，气也气了，等他真的躺稳当了，硬邦邦的榻板硌着背，那股子不适感居然……好像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嗯？怪事。
他竟似鬼使神差般地挪了挪身子，仿佛这般便能寻得一丝慰藉。
可是，硬板依旧硌骨，不适分毫不减。
夜风穿窗，携了几缕秋夜的清寒，拂过他面颊。
可萧玦心头，却似被一团温煦之物充盈着，暖融融，沉甸甸，说不出的安稳。
为什么？
他微微侧首，借着窗棂筛入的几丝清冷月华，凝望着床榻上那道朦胧的纤影。
大约……只因这方寸之地，有了她的气息吧！
只要能这般静静望着她，听着她匀净绵长的吐纳，知晓她就在咫尺安睡，纵使身下是这般简陋的硬榻，又算得了什么呢？
便是刀山火海，怕也视若坦途了。
怪了，连那骨节被硬板硌得隐隐作痛之感，似乎也淡去了不少。
只因他心底己然铸下一个念头，如磐石般坚定：
此生此世，无论倾尽何等代价，他都要护她周全，
那些猜忌隔阂，那些阴诡算计，都休想再沾染她分毫！
谁若再敢动她一根青丝，他萧玦，必将百倍奉还，不死不休！
他阖上双目，神思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今夜，注定无眠。
不是为此榻折磨，实乃心中那簇烈焰，己然熊熊燃起，烧得他周身血脉贲张，燥热难当，他偏又觉得有使不尽的蛮力，无处宣泄。
谁道他萧玦不懂情爱滋味？荒唐！不过是前世醒悟得太迟，迟到错失所有，徒留空憾！
他悄然转过身，面朝床榻的方向，纵然月色晦暗，只能依稀辨出那窈窕轮廓，唇角却己不受控地，缓缓勾起一抹极浅、却又极深的弧度。
明日……明日天光乍亮，一切，都将不同了。
他不惧她此刻的冷若冰霜，更不畏她满心的警惕防备。
他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心。
就像剥洋葱，总得一层一层地来，慢慢地，把她竖起来的那些尖刺和硬壳都给剥掉，
首到她再也没法抗拒，心甘情愿地站到他身边。
就像他重生的那一刻，对自己立下的誓言——此生不渝，护你周全。
睡吧，妍儿。
好好睡。
明天醒来，我还在。
他轻轻合上眼，任由那些纷乱又滚烫的思绪，在寂静的夜色里肆意飘荡。
软榻硬得能硌死人，可心里却因为那份沉甸甸的决心和隐秘的期待，变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能重来一次，真好。
能有机会，把他上辈子欠下的、错过的，全都一点一点弥补回来，真好。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萧玦在心里，又对自己，也像是对那个沉睡的身影，郑重地说了一遍。
夜，更深了。
窗外的虫鸣声，似乎也渐渐稀疏，最后彻底消失了。
无眠的煎熬里，却掺杂着一种旁人无法体会的，隐秘而灼热的甜意。
……
晨光熹微，窗外的鸟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清脆得很。
苏沐妍睁开眼，只觉得浑身舒泰，神清气爽。
这一觉，竟是她重生以来，睡得最安稳、最香甜的一夜。
真是奇了。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屋角的软榻。
萧玦还保持着侧躺的姿势，背对着她这边，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看样子是睡得正沉。
清晨柔和的光线，透过糊着薄纱的窗棂照进来，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清晰的轮廓。
看着那个素来挺拔如松的身影，此刻竟然在那么狭窄的软榻上，委委屈屈地缩成一团，
苏沐妍没忍住，“噗嗤”一声差点笑出来，赶紧又憋了回去，只余唇角控制不住地弯了弯。
啧啧，堂堂战王萧玦，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人物，居然在这小小的、硬邦邦的软榻上将就了一宿……
那滋味，想必不怎么美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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