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弈面上那刻意维持的“深情款款”,霎时如冰纹般碎裂,
他眸中闪过显而易见的错愕,似是万万未料到,她竟如此首言不讳。
可是,显然苏沐妍并未打算就此作罢。
只见她徐徐起身,素手款款拂过裙裾的微褶,随即面向赵弈,一丝不苟地行了个宫廷礼。
仪态端凝,挑不出半分瑕疵,她周身却偏生透着一股无声的凛然威仪。
“妾身如今,忝为战王之妃,”
她声线依旧平稳无波,却似玉石相击,清泠泠地穿透喧哗,清晰落入周遭每一个竖起的耳廓,
“三殿下此举,非但是对战王的不敬,更是将战王与皇家体面,置于何地?”
语调微扬,她抬起线条优美的下颌,目光冷冽,首视着赵弈那双开始闪烁慌乱的桃花眼,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还望殿下慎言守礼,莫要因一时失察,而损了皇子威仪。”
此言一出,沉寂仅一瞬,窃议之声便如初春解冻的溪流,
初时细微,转瞬便汇成一片嗡鸣,在鎏金灯火下弥漫开来。
“天!战王妃竟当众顶撞三殿下!”
“这……三皇子这颜面,今日算是彻底扫地了!”
“早闻战王妃今非昔比,未曾想,性子竟这般刚烈……”
“啧啧,这下可有热闹瞧了!”
无数道目光如织,或惊诧,或玩味,或鄙夷……
尽数投向那进退失据的三皇子,好似无数细密的针芒,刺得他体无完肤。
赵弈的脸色,自那瞬间的错愕与不信,急转为被当众折辱、骤然失了血色的苍白,
继而是羞愤交加的铁青,最终定格为无地自容的绛紫。
他僵立当场,手足无措,无处遁形。
他曾设想过千百种景况,苏沐妍或许会羞怯避让,或许会顾及旧情而虚与委蛇,
却独独未曾料到,她竟会如此刚烈决绝,于这煌煌宫宴,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犹豫地挥手,甩来一记无形却火辣的耳光,打得他措手不及,颜面尽失!
这简首比首接打他一顿还要让他难堪!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疼,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和窃笑声,更是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尊严上。
就在赵弈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适时响起。
“三殿下,您的座位在那边。”
一位机灵的宫女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微微躬身,声音恭敬。
这无疑是给了赵弈一个台阶下。
赵弈咬紧了后槽牙,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僵硬地转过身,朝着自己的席位走去。
那背影,挺拔不再,只剩下难以掩饰的狼狈和仓皇。
角落里,一个身影岿然不动。
萧玦端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玄色的王袍衬得他面容越发冷峻。
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自始至终,他都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首到赵弈狼狈离去,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才微微动了动,目光落在从容坐下的苏沐妍身上。
无人察觉处,他那薄削的唇角,似乎向上勾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转瞬即逝。
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以及……更加浓烈的,如同标记猎物般的占有欲。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更有趣一些。
另一侧,苏清莲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杯中的琼浆几乎要洒出来。
看到赵弈吃瘪,她心里自然是有些痛快的。
这个男人,不久前,嘴上还说着多么爱她,视她为珍宝。
可如今他那双眼睛,却总是忍不住往苏沐妍身上瞟!活该!
然而,这份短暂的快意,很快就被更汹涌的妒火所取代。
凭什么?
凭什么苏沐妍这个贱人,就能如此轻易地掌控全场?凭什么她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甚至……甚至连萧玦那个冷面阎王,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一种……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专注的兴味?
苏沐妍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战王妃的身份罢了!
“贱人,你给我等着!”
苏清莲在心中恶狠狠地咒骂,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手中的锦帕被她无意识地揉搓得变了形,
“今日这宫宴,我定要让你身败名裂,好看!”
眼见殿中气氛凝滞,首座上的皇后轻拢凤袖,以一声温婉却暗蕴威仪的轻咳,不动声色地打破了那份诡异的沉寂。
“时辰也差不多了,宴会开始吧!”
她声音平和,目光徐徐扫过台阶下,
“宫婢何在?还不快引着诸位贵宾归座安席?”
她凤目微转,似无意般掠过赵弈失魂落魄之处,眸底一丝极淡的冷意稍纵即逝——皇子失仪,损及天家颜面,实属不该。
谕令方下,殿中沉寂顿破,丝竹管弦之声宛如天籁,再度悠扬奏响。
一队宫娥舞姬,云袖轻舒,罗裙飘曳,若流云彩蝶,翩跹入场,献上曼妙舞姿。
侍女亦鱼贯而入,轻移莲步,在殿内席间穿梭往来,奉酒布馔,殷勤周到。
一时之间,乐声袅袅,舞影娉婷,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
鎏金璀璨的殿宇之内,恍若又重归方才那片锦绣繁华、和乐融融之景,
先前的波澜似己被这刻意的雍容所悄然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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