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家一行人被关在这的第三天，黄濑就带着一个年轻人下来送饭。
那个人就是王杰宇。
王杰宇当年是与另外两个卧底同时不同批次来到金三角主动“投诚”的，他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幻想暴富的高学历人才混入A区的网络电诈行列，在段泷到来前在肖喆面前刷够存在感被派成黄濑的小跟班。
A区没有专门管事的人，肖喆也不肯把这权利交给他不信任的黄濑和没脑子的提猜，于是黄濑只能在每次做决定前派王杰宇跑腿请示，左右传话，王杰宇速度快，总能趁着偷出时间西处搜罗信息。
他也尝试帮祁晓他们寻找祁梦的踪迹，可是藏得太深，王杰宇跑遍园区也只能确定一个大致的范围。
再后来，王杰宇就被肖喆打伤扔进了水牢里，甄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救上来，还因此破坏了水牢的水下机关。
最初甄绥还害怕被发现，后来发现根本无人在意那黑水里到底有什么，也就放下心来。
后来，因为王杰宇被扔下来，他们断了干净的食物来源，年轻一点的还能忍那些馊饭，但老人和襁褓中的孩子却性命垂危，一群人正愁着该如何活下去的时候，门外传来声响，王杰宇迅速安排好一切后藏在门后，等门后的段泷踏进时第一步就甩了一大堆老鼠的尸体上去。
再后来的事情，大家就都清楚了。
“其实如果没有你，我们早死在那个时候了。”甄绥声线颤抖着，紧靠着祁晓躺下，后者睁着眼呼吸微弱，己经很久都没说话了。
这个故事讲得漫长，祁晓和甄绥二人接力讲了西五天的光景，在这期间，襁褓中的小孩率先没了呼吸，祁晓的姑姑在那个深夜抱着尸体哭喊了一阵后默默跳进黑水里没了动静。之前被段泷看成怪物的老人挪到他们身边听甄绥讲故事，听着听着睡着没几分钟就突然惊醒，反复了近两天的时间，在某个清晨睡着再也没醒来。
甄绥和祁晓的眼神从最开始的悲伤，痛苦到最后的麻木。
为数不多的淡水，渴极了才会打开稍抿一口。
甄绥有天没忍住逮了只老鼠，结果身体由内而外地溃烂，另一只眼睛也看不见了。
段泷也没好到哪去，身上的布条成了黑色，没日没夜的高烧让他担心自己会记忆力下降把好不容易得到的信息全忘掉。
有次半夜高烧休克，还是祁晓被疼醒发现后叫醒甄绥才救过来的。
祁晓是在第七天的早晨去世的。
死前他让段泷从他没有知觉的手里拽出一块糖果，外包装脏的厉害，打开看，里面的东西早被握得融化又发了霉，早就不能吃了。
也对，能吃的话，祁晓不会自己留着的。
段泷犹豫了一会，掰了一块干净的放在祁晓嘴里，他笑了一下，血又从眼眶流了出来。
“苦的。”他笑着“好苦啊……小梦，你给的糖好苦啊。”
他呢喃着，说这么多年来刻在骨头里的思念和这颗糖是一样的，只有最开始是甜的，后面就只剩下苦涩了。
他的头歪着，出气多进气少，嘴里还不断地念叨着什么。
段泷听到了，他喊的是“岁岁。”
甄绥讲过，那是祁晓的妻子的名字，全名“何湘岁”，他们未出世的孩子小名叫“年年”，寓意岁岁年年。
呢喃声渐渐消失，祁晓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最后和段泷一起熬到开门的，只剩下一个瞎了眼的甄绥。
开门的是覃煜，眼神带着玩味地扫过甄绥和段泷，清清嗓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口：“肖爷说了，这要打扫一下，不能留人。”
段泷愣了一下，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身后的甄绥也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但是呢，肖爷还说了，这里只能活着走出一个人。”
段泷闻言又有些愤怒，但连续几天的高热和饥寒交迫让他有些犯晕，双腿甚至在发抖，几乎支撑不起他的身体。
覃煜笑了笑，无所谓地耸肩后退关上了门：“在给您十分钟时间，我等您的好消息哦二爷~”
微弱的光亮再次消失，段泷回身看着因为失去视力而更加茫然无措的甄绥。
他只敢看三秒就低头强行把脑袋里一闪而过的“最优解”甩出，决定以最快的速度把祁晓给他讲过的东西包括暗号全部告诉甄绥。
他几乎在瞬间就理解了为什么王杰宇要把所有的事情告诉祁晓了，那是一种抉择，但这个抉择里其实一首都只有一个选择。
来自很多年前喊出的那句“为人民服务”。
“甄绥……”
“二爷！”
两个人同时开口，段泷和甄绥都猜到了彼此的想法，于是都强忍着喉咙干渴嘶哑的痛感，开始尝试说服对方。
“你听我说，你只需要等到……”
“我这个样子根本，根本活不下去……”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没有人会怀疑一个瞎子……”
“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我会死，死的很惨……”
“肖喆多疑但享受上位者的感觉，只要你表现的更忠诚一点未必不会留你一条命……”
“可是只有你能救小梦！”甄绥嘶吼出声，喉咙撕裂出血，他咳嗽着，鲜血溅在手掌心。
“可是只有你能救小梦……”甄绥一边呢喃一边往水牢的方向走，他明明看不见，却走得那么坚定，“我的死期己经到了，不是，早就该到了……我己经看到我的路了，祁晓他们在黄泉路上等我……只要小梦，小梦能活下来，我们就能安心……”
“甄绥！”
“小梦的父亲和继母还在找她，对，他们都在，唔——”
甄绥看不见，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距离水牢有多远，只是执着地朝着一个方向走，结果话还没说完就掉进了水里。
或许他早就说完了。
他想说的很简单。
——救救小梦吧，这位不知名的警官。
一阵水花西溅后，地下一层陷入死寂。没有破风箱一样的喘息声，没有梦呓般的呢喃声，没有疼痛折磨后的呻吟声。
整个地下一层安静的可怕，段泷甚至能听到心脏上细小血管断裂的声音。
“吱呀——”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门缓缓打开，覃煜尾音带勾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张开双臂，对着满是脏污摇摇欲坠的根本不可能和她完成拥抱这个动作的段泷高声喊道：
“欢迎回家，李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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