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棽这个人最恐怖的地方是哪？
段泷仰头倒在船上，回头瞥了一眼倚在船的另一边正在讲故事的俞棽。他的视线落在俞棽扬起的嘴角上深深地看了一眼就收了回去。
俞棽恐怖在，他总喜欢用开玩笑的语气陈述一个人的死亡。
就像现在一样。
“刘跃想跟我同归于尽，你都不知道啊德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有多想笑。”
“你说他明里暗里追查我这么久怎么还这么天真。”
“你知道吗德哥，他竟然相信陈子快的证词，真得以为我手里有杀人证据留在那片旧房区！”
“哎哟，那可是一顿找啊啧啧啧，要不是有他带头转移条子的注意，德哥你可能现在己经被抓回去了。”
“不过他也是真犟……”俞棽咂咂嘴好像在回味什么，“你说那一条腿都让凿了半个了，他还是不肯说他们局里最近又准备干什么……啧，硬骨头。”
“不过也没多硬，凿到肩胛骨的时候就没命了……我连要害还没碰到呢！”俞棽好似很可惜地摇了摇头，回头不怀好意地看向段泷，脸色却在触及段泷脸色的瞬间一僵。
与俞棽想象的不同，段泷脸上的表情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眼睛落在虚空处，好像在饶有兴致地想象刘跃惨死的画面，像得认真甚至还神经质地笑了一下。
本来夜晚就阴森，昏暗的灯光在段泷的侧脸上明明灭灭，从俞棽的角度看过去，那双眼睛好像有那么几个瞬间只剩下黑色的瞳仁在夜色中与荡漾的水流互相吞噬。再加上段泷又毫无征兆地咧嘴嗤笑起来，画面瞬间变得更加恐怖。
这场景竟然给杀人无数的俞棽也惊起一身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后缩了一下讪讪地闭了嘴。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起来的段泷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没意思，睡了。”俞棽仰躺在船上，烦躁地闭上双眼，“疯子，快到的时候记得喊我。”
“嗯。”疯子惜字如金地回了一句依旧默默划船。
在二人都看不到的另一边，段泷的泪水从脸颊滑落，跌进冰冷的江水里。
不到一个小时，疯子就喊醒了睡着的俞棽，装睡的段泷睁开眼，看见眼前的破码头眸色暗了暗。
他们现在到烟义省了。
俞棽拍了拍身上的灰跳上码头，轻车熟路地往一旁的小路上走，又走了大概一个半小时，段泷的胳膊都被划出血了，他们才终于走到了马路边上。
低着头顺着马路又走了十几分钟，三个人抵达一个村落，俞棽左瞧瞧右看看，趁着天色还未亮起偷了一辆三轮车，让疯子又开了几里地才到了城里。
西个小时十七分钟，三个人在天彻底大亮之前一路各种偷鸡摸狗换乘各种交通工具，抵达澄口市的废弃码头。
码头前是平静的澄峪江，对面是连绵的脊口山。
脊口山山林茂密好隐藏但澄峪江不行，码头光秃一片除了几艘破船什么遮挡都没有，就当段泷以为俞棽要就地休整等晚上再出发的时候俞棽突然把他推进冰冷的江水里。
段泷当时第一反应就是他暴露了，俞棽要杀人灭口。
但不是，俞棽和疯子紧接着也扑了进来，疯子甚至还腾出手捞了一把段泷。
“……咳，谢谢。”
段泷道完谢之后才又望了望江对岸，看着俞棽勉强开口：“我觉得就我们现在的体力游过去……”非常不现实。
俞棽不等他说完就嗤笑出声：“谁他妈让你首接游过去了？”
说罢，他绕着一旁的破船游了半圈，停在了船尾的位置。
段泷跟了上去。
……
你能想象吗，一艘外表看似破旧的船，里面暗藏玄机。
澄峪江平静但深不见底，水下常有暗流，早年时经常有野泳和野钓的人被江水吞噬死不见尸的新闻报道出来，长此以往澄峪江这一带干脆被封了起来，很少有人接近。
所以段泷实在难以理解，这个通过破船连接的水下栈道到底是如何修成的。
段泷下意识询问俞棽，可问完他就有些后悔果不其然，俞棽眼睛眨了又眨，始终不肯正面回答，思考良久还给出一个“我说了你也听不懂”的装逼式回复。
段泷：“……”呵呵。
不知道在半封闭的潮湿空间里走了多久，段泷感觉到鼻尖有一丝清新冰凉的气息划过，再往前走，终于看到向上的出口。
段泷下意识放轻脚步，俞棽毫不在意地踩上梯子，三下五除二顶开出口的门就爬了上去，还不忘嘲笑段泷两声：“呲……真慢！”
段泷：“……”
段泷借着疯子的力气爬上来，回头一看才发现那个所谓的门其实是一块不规则的石板，上面还有自然生长的青苔。
“马上了，跟着。”俞棽这才想起压低声音似的，“到地方再休息。”
段泷点头应下，跟着俞棽走了几步才发现疯子没有跟上来。
“他……”
“我进去可以，你进去也行。”俞棽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但他，进去根手指头都得被留在那边。”
段泷双眼微眯，终是没追问下去。
又是一段难走的山路，段泷跟着俞棽在茂密地林子里穿梭着，终于边境线上，那里的铁网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豁口。
此时太阳己经完全升出地平线，把铁网另一边的景象照耀得清清楚楚。
低矮整齐的房屋，红砖铺砌的地面，远处步履匆匆的行人，狂风卷起的沙尘……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
段泷知道，一旦跨出这一步，他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
章乾裕，高世宏，宋杰，刘跃，谢繁昌还有那几个卧底……同样都是警察，那些人哪个不是一味地往前走，一味地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换来胜利的曙光？
段泷咬咬牙，对上俞棽回头投来的目光，脑子里回想的却是那几张用鲜血换来的资料。
这条背井离乡的路，总有人要走啊。
他抬头看着俞棽突兀地笑了一下，弯腰穿过了那道铁网，踩在陌生的土地上。
至此，孤身一人，背水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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