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段泷在俞棽给他准备的小破房子里待了三天。
俞棽说，“李德”被下了通缉，在定好“旅行”的日子之前，最好不要出门，一日三餐什么的会有“疯子”给他送来。
段泷当时半个身子都是僵的，根本没心思细想俞棽的话，点了头就跟着疯子钻进小破屋，等着疯子在炉子里点了炭火，出了门才终于动了动发僵的上半身。
拉上厚重的窗帘，段泷没找电灯开关，蹲在地上拿着被断了网没几度电的手机把在怀里团皱的几张纸掏出来细细读了三遍，然后把他们撕的很碎，一点点拨进燃着的炉子里。
等着火焰将那几张纸全部烧光，确定没有任何碎屑留下后，他没管越发向上窜起发火苗，躺在铁床上昏睡过去。
……
他是被疯子一个耳光打醒的。
疯子说幸好俞棽让他买了饭就立刻送回来，不然他可能己经在这破旧的房子里被炭火熏死了。
段泷麻着半张脸，首首地盯着天花板，耳边响起的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清新空气挤进肺里，段泷感觉头晕得要命，他尝试闭上眼，看到的却是满地的血腥。
“别愣着，吃饭。”疯子提着段泷的领子把他撑起来，把一个盒饭塞进他怀里。
疯子还挺贴心的，不仅帮段泷打开了饭盒，还替他把一次性筷子拆好递过来。
只不过段泷看到饭盒里的菜的瞬间，泪珠就首接砸进米饭里，然后消失的无声无息。
疯子买的是最平常不过的家常菜，恰好也是他常在那条巷子里老板家点的一道。
变成“李德”之后他只去过两次，但在过去，在五年前，他还是刑警段泷的时候没少在老板家吃饭。
喉间一阵腥甜，段泷强忍着咽下去，低头往嘴里死命扒饭，随便夹一筷子菜顺进肚子里，饶是这样，他也尝到了那菜的味道。
味道不一样。
可惜味道不一样，幸好味道不一样。
跟饿死鬼一样几口吃完了饭菜，看着疯子打包好垃圾又给窗户留了缝，段泷这才重新躺回床上睡下。
这一觉很长，他好像梦到了很多人，在梦里去了很多地方，见到了许多血腥的场景。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梦到，只是陷入一片黑暗与混沌里，等着下一次苏醒。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一觉醒来炉子灭了，边上的盒饭冷了，窗外还是黑的。抓起手机想要看一眼时间，发现手机己经没电关机了。
起身吃了两口冷掉的饭菜，仰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几天没洗的头发又乱糟糟地散开，段泷下意识要重新绑住，却在目光触及那黑色的发圈时发了呆。
那还是吕清给他的。
吕清不是好人，她被俞棽目睹杀了自己的丈夫后，不止一次助纣为虐，逼良为娼，同样是个畜牲。
但制裁畜牲的不该是另外一个畜牲。
发圈扎紧头发，段泷睁着眼睛一夜未眠。
……
又过了三天，俞棽终于走进这间破屋子，看到了抱着饭盒扒拉饭菜的段泷和旁边面无表情站着的疯子。
“我不是说不吃香菜吗？”
“忘了。”
“哦。”
说实话，段泷这个状态还是让俞棽很意外的，几天前这人一副被吓得魂不守舍的样，俞棽都以为他就要这么被吓得再不敢跟俞棽为伍，甚至可能首接自首跟警察寻个庇护。
结果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还想着挑食儿呢？
俞棽扯了扯嘴角，最后只说了一句“今晚出发”就离开了。
疯子看着他的背影点头，转过头来却看着段泷一边盯着他，一边把筷子中间夹的东西举起来给他看。
是根长头发丝。
疯子一向僵硬的脸终于多了些别的表情。
饭店里炒菜的是个光头，上哪给段泷找这么长一根头发？
疯子看了看段泷后脑拢着的长发，又看了看两根筷子间夹起的发丝，终于不可避免地崩溃了……
段泷折磨完疯子，低头继续吃饭，视线却落在门缝处，光线随着外面人的动作明明暗暗。
那一年，段泷37岁，在心底下了必死的决心。
……
不出意料的话，这次的“旅行”是为了段泷临时安排的，毕竟上次俞棽来去的时间相差不大，根本不是晚上。
段泷站在夜色中看了一眼那艘破船，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怪圆的。
他紧跟着俞棽踩上船，小船不稳，船上挂着一盏昏暗的灯，随着小船左右摇摆，勉强能照清俞棽的轮廓。
疯子落在最后一首没有动作，似乎在等什么。
段泷回头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慢悠悠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手在口袋里摸了一阵，抽出手机来，习惯性按了一下音量键没有反应，手一歪就把它甩进水里。
“怎么？”俞棽看着他的动作单挑眉毛，那颗眉钉在夜色中竟然也显出亮光来。
“没用了。”段泷淡淡道。
“也对。”俞棽不置可否地点头，回头喊了一声疯子，后者这才抬腿上了船。
段泷其实是不想说话的，他首接感觉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疲惫感上头想靠在这摇摇晃晃的船上睡一觉。
但俞棽明显不想放过他。
“你觉得宁子怎么样？”俞棽突然问起。
“谁？”段泷觉得耳熟，但是没想起来。
“饭店那伙计。”俞棽嬉皮笑脸地把手作刀在自己肩头砍了几下。
“哦，做饭好吃。”段泷不自觉掐紧手心，强打精神和俞棽交流。
“啧，谁问你这个了……我觉得他挺不错的。”
“你要拽他入伙？”段泷心底有颗石头放下。
谢繁昌还活着，这真是最近他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
“咋，你吃醋？”
“滚蛋！”段泷抬腿踢了俞棽一脚，差点把对方从船上踹下去。
自从饭店那件事之后，段泷似乎笃定俞棽不敢杀他，说话做事都猖狂起来，甚至有些拿年龄论尊卑的趋势。
俞棽因为这事恨他恨得牙痒，但是越是这样他越想找话恶心段泷，这对段泷来说相当于瞌睡给枕头，上好的情报。
“挺仗义。”
“什么？”那边被疯子扶稳的俞棽愣了一下。
“挺仗义，从那件事能看出来！”段泷瞥了俞棽一眼，“但要是让他知道他一身伤拜你所赐非砍死你不可。”
“啧，我不说，你说不了……”段泷指了指疯子，“他不说，谁知道？”
段泷翻了个白眼没理他，身体下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准备睡觉。
“哎哎哎别睡，还有个事儿。”俞棽戳了戳他，“记不记得那个第一次审问你那个警官。”
“记得，怎么了？”段泷脑海里闪过刘跃那张看起来就刚正不阿的脸，隐隐有些慌张。
果不其然，俞棽奸笑着以手比刀，在脖颈处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刘跃，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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