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我的肚子长长的叫了一声，我抱着肚子忧伤的想，我不会饿得只剩一张皮了吧？但是很明显，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因为，这世上那有烟消云散了还肚子饿的道理？若真的是那样，我这死的，也就太凄惨了，连个饱死鬼也没能做成。我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摸了摸肚子。正胡思乱想着自己若是真的成了一张皮会是个什么光景模，我忽然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这不是旱苗遇了甘霖，宋江下了梁山么？我精神顿时大振，翻身就从地上爬起来。刹那间，一片漆黑的视野里骤然变得极其明亮，我重心不稳，哐当一声摔在地上，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目眩。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就摊在了我的眼前。手指修长如同削葱，手腕上还挂了一串黑檀木的珠子，用石青色的绳子穿起来，只留下一截短短的流苏斜挨着他雪白的手臂。那是一双礼佛的手。我仍有几分眩晕，歪着脑袋盯着那手看了半天，才抬头去看那双手的主人。夕阳透过船篷的缝隙，一道道射入昏暗的棚内，尘埃在光柱间翻飞舞动，就像不断游动的星河。星河之内，光芒之间，那人轻轻垂着睫毛，容颜一如既往的姣好。见我张大嘴巴看他，他的眼睛弯成月牙，深黑的睫毛遮住了一眸的星海。“还不起来！”他的声音相当温柔，还带着些许的无奈。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个胆子，眨眨眼，摸了摸摔疼的屁股，开口道“美人你谁阿？”对面的美人微妙的变了脸色。修长的眉渐渐蹙起来“你不记得我了？”我维持住表情，不断告诉自己不能笑，继续一脸无辜问他“你···难道是我夫君？”美人的眉皱的更深了。“我是个和尚。”“哈哈，也是喔，我还以为只是因为你头秃呢！”这话一说出来，不酩顿时就不理我了，低头想了片刻，他忽然舒展了眉头，我有些狐疑，思考着他是不是因为我嘲笑他是个光头，所以生气了。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我便看见对面的不酩朝我靠了过来。我一下子皮都绷紧了，捂着屁股手足无措。眼见，不酩就凑到了我面前，我努力朝后退，好在谢天谢地，这佛爷在离我鼻尖只有一寸的地方，总算停下了。我盯着他殷红的嘴唇，大脑一片空白，接着，我便看见他嘴唇动了动，说了两个字“烟花？”我脱口而出“啊？”嘴唇倏然勾起了。我还在盯着他的嘴唇看。他却已经抽回身，坐到我先前躺的地方，闲雅的弹了弹袖子“醒了就去吃饭吧，你先前昏迷之时不是摸了好几次自己的肚子吗？”我终于爬起来了，小心翼翼的坐到离他差不多半丈远的地方，双手抱住胸，相当认真的表示“不行，我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不酩弹袖子的动作顿了顿，侧头看向我，侧眸微笑的动作帅的一塌糊涂“那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诶！”我总算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让着混账试探了。讪讪的笑了一声，我一瘸一拐的走到边上抱起碗准备吃饭。可才刚拿起筷子，不酩竟然把我手上的碗端走了！“怎，怎么了？”我有点结巴。不酩微微挑眉“你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我一口咬在自己舌头上，深刻体会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过我是那样的人？脸面之类的东西根本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所以我立即狗腿的凑过去，谄笑道“我认识，我认识，不酩才不算陌生人呢！我们关系那么好，怎么能算陌生人呢？”不酩叹了口气。“你啊！”他把碗放回我手里，又曲起指头在我脑门儿上敲了一下。等我把那碗粥喝下去，他才站起来嘱咐我不要一下吃的太多。说到这，他停了一下，往悬着船帘地方扫了一眼。我本来准备和不酩绕几句舌，见他停下来，就也跟着他往那边看了一眼，可惜，除了拉成长长栅格的光柱外，我什么也没看见，正有些奇怪，便听见不酩道“你本来已经死了。”这样的开场实在沉重。我一摸脑门儿，咧嘴笑道“我也以为自己死了！”可话一说完，我立刻发现，不酩脸上的笑渐渐的淡了。气氛开始变得压抑起来，我有些别扭的扭了扭身子，偷偷看了不酩一眼，却见他在那边定定的看着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看透似的。“不止这次，先前在冼海同达歌对阵，你也是这么想的。”“没有没有！”我连忙挥手否认“我那不是以为你死了吗？所以······”“那就是承认，自己当时有同归于尽的打算咯？”不酩轻描淡写的瞥我一眼，我额头上的汗水哗哗的就下来了。“但那是！！”我想要辩解，可刚一张口就对上不酩清澈的目光，便什么也说不出了，最终，我喋嗫道“那个时候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我不能白白让你死了，起码，起码我也帮你守护一次重种······”说到这里，不酩总算收回了那种目光。轻轻叹了口气，他站起来，示意我跟上去。我如蒙大赦的爬起来，瘸着腿就要走，他本来已经走了几步了，见我可怜兮兮的模样，又转回来弯腰在我膝盖上点了一下。随着手起手落，我立即感到自己腿不疼了。他没有说话，点完就转身走了。我跟着他撩开竹帘。适时，满目夕阳倾入无垠海面，成就一海的茜色淋漓，无边无际的海洋之上，一轮滚圆红日坠了半边，只留下小半橙红的弧度眷恋白日。本应是这般的模样。彤云重叠的确不错，海面亦成了我想象中的赤橙之色。只是，那样的赤橙夕阳没有落在海面，而是落在了海面上漂浮着的密密麻麻尸体上面。无限夕阳之下，重重叠叠的尸体一层压着一层，因为长时间被海水浸泡，尸体已经开始膨胀变形。小舟破开飘满尸体的海水前行，连偶尔泛起的海水也是浅红色的。我整个人都呆了。好久之后，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这，这些都是······”不酩走到船头上站定，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的背影萧瑟之极。“这些，都是冼都的百姓。”不酩道。“他们都死了。”“这，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报复易卿，达歌就不会暴走，他们就，就不用死了，都是我，都是我害死了他们。”直到现在，我才真的明白，自责真的是会诛心的。“不是这样。”不酩打断我，声音有些沉。“烟花，”他转回来，白色的衣袖被充满血腥味的海风鼓起，他轻轻皱着眉，冲我摇头“我并非想告诉你这个。”“人类死了，还可以转世投胎，即便是成了花花草草，飞鸟走兽，但无数轮回里，他们总有重新做人的机会，可是妖，一旦死去，即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了。”“烟花，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也没有什么人是死去之后自己也再不能活的，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我们都只能这样活着。”他快步走过来，双手按在我的肩膀上，眼神清澈温柔，又严肃之极“烟花，若有朝一日，我也去了，我不求其他，但求你好好活着，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轻贱自己的性命，你答应我，可好？”不酩眼眸是深黑的。在那双深黑的眸子里，我看见自己泪流满面的重重点头。“我答应你！”不酩如释重负的露出一个笑。随即，他松开我的肩膀，转回去看着飘满尸体的海面，声音再次被海风送过来。“我早知冼海之都妖王达歌心怀不轨，也自认为聪明的设下了局，可最后依旧落得如此，还差点连累你命断冼都······”“烟花，”不酩回了头，眼中是一池清澜繁星，让我这一生一世都无法忘怀。“这所有的罪孽，我理应背负。”我终于不顾一切的放声哭出来。拼命摇头，我冲上去扯住他的袖子，哽咽而固执的说“我也有错，我也，有错，你不能一个人背，我，我们一起背负！好不好？”不酩的眼圈一下就红了。他一把抱住我，力气大的几乎要把我的骨头勒断。我也用力回抱住他，手紧紧攥着他背上的衣裳。但这样的失态只维持了一瞬。一个呼吸之后，他松开我，表情淡漠平静，只有眼角的微红证明刚才的确不是一场梦。他用大拇指温柔的擦去我脸上的泪，然后展颜一笑。“那烟花，这些罪孽，余生我们一同背负可好？”我的脑子已经完全空了。我盯着他，愣愣的点了头，随后，一个疯狂的念头不由分说的霸占了我整个脑子。我张口就道“不酩，我······”不酩伸手按住了我的唇。他学着我往常的模样，眨了眨眼“烟花不是好奇自己怎么还活着吗？”我扒开他的手指，又要道“我喜······”话只来得及出口半截。因为还未说完，我便看到了那个从船篷里走出来的人。是易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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