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宫远徵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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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宫远徵58

 

药庐内,宫尚角那声蕴含着无尽杀意与决绝的“该清算了”,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冰冷涟漪久久不散。他挺拔的身影裹挟着凛冽的寒意,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间消失在静室门口,只留下那卷被攥得变形的密信残片,无声地诉说着即将掀起的腥风血雨。

沉重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感。

宫远徵僵坐在矮榻边,紧握着徐风语冰凉的手。兄长离去的冰冷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霜,瞬间冻结了他心头刚刚升起的、劫后余生的那点微温。赤红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翻涌着巨大的惊疑、一丝本能的嗜血兴奋,但更多的,是被强行压下的、对怀中人儿的担忧和一种莫名的恐慌。

清算?清算谁?哥那眼神……是找到了锁魂印的根源?找到了将他们所有人拖入这炼狱的罪魁?!

一股冰冷的戾气不受控制地从心底窜起,如同毒蛇吐信。然而,就在这股戾气即将点燃他眼底的暴虐时——

“嗯……” 一声极其细微、带着巨大疲惫和痛苦的无意识嘤咛,从他紧握的手心下方传来。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冰霜之上!

宫远徵浑身剧震!猛地低头!

徐风语依旧沉睡着,但苍白的眉头因为巨大的痛苦而紧紧锁起,纤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噩梦中挣扎。她那只被他紧握的手,指尖无意识地用力蜷缩起来,死死地掐进了他的掌心,带来细微却尖锐的刺痛。

是刚才哥的杀意和那句“清算”惊扰了她?还是心口那焦黑的共生契烙印深处,那尚未根除的锁魂残力依旧在折磨着她?

巨大的恐慌瞬间压倒了所有翻腾的戾气和疑问!宫远徵赤红的眼底,那片刚刚燃起的暴虐瞬间熄灭,被一种深沉的、近乎无措的恐慌所取代!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松开了紧握她的手,生怕自己的力道加剧了她的痛苦。那只滚烫粗糙的大手,悬在半空,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想要触碰她紧蹙的眉心,却又像怕惊扰了易碎的梦境般,僵持不前。

“徐风语……?” 他嘶哑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巨大的紧张和一种笨拙到极致的安抚,“别怕……没事了……我在……”

他的声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并未唤醒沉睡的人儿。徐风语只是更深地蹙紧了眉头,身体极其轻微地瑟缩了一下,仿佛在躲避无形的寒风。那只蜷缩的手,依旧死死地掐着掌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看着她这副脆弱无助、深陷痛苦的模样,宫远徵只觉得心口那处伤疤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他几乎窒息。什么清算!什么血仇!此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眼中只剩下这张苍白痛苦的脸,只剩下如何驱散她眉间那抹浓得化不开的痛楚!

他不再犹豫。那只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的手,终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慎重,极其缓慢地、轻轻地落在了徐风语紧蹙的眉心。粗糙的指腹带着他滚烫的体温,小心翼翼地、如同羽毛拂过般,一点一点地揉按着那紧锁的结。

动作生涩而笨拙,带着他从未有过的耐心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怜惜。

“别怕……” 他一遍遍地在她耳边低喃,声音嘶哑却异常轻柔,如同哄着受惊的幼兽,“都过去了……没事了……”

“我在这里……”

“谁也不能……再伤你了……”

他低沉的、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嗓音,混合着他指尖那笨拙却异常执着的温柔抚触,如同涓涓暖流,一点点渗透进徐风语深陷痛苦的梦境壁垒。

奇迹般的。

那紧蹙的、仿佛刻入骨髓的眉头,在他指尖笨拙却持续的揉按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舒展开了。

紧掐着他掌心的指尖,也如同卸去了千斤重担,极其微弱地、松开了些许。

急促而痛苦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平稳。

她紧锁的身体,如同解冻的春冰,极其轻微地放松下来,更深地沉入了无梦的安眠。唯有那只手,依旧无意识地搭在他微凉的手背上,指尖蜷缩着,如同雏鸟找到了安全的栖枝。

宫远徵僵首的身体,首到这一刻才极其轻微地松弛下来。额角早己渗出细密的冷汗,心口因为巨大的紧张和刚才的动作而传来阵阵尖锐的抽痛。但他毫不在意。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终于舒展开的、平静的睡颜,感受着她指尖那微弱的依赖感,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满足和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感,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席卷了他的西肢百骸。

他不敢再动,只是保持着那个别扭而守护的姿势,任由她冰凉的手搭在自己手背上,用自己的体温为她驱散最后一丝寒意。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沉睡的脸上,仿佛要将这劫后余生的安宁刻入灵魂深处。

窗外的晨光,渐渐从金红转为明亮的白,穿透窗棂,将两人相依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药庐内弥漫的药草苦涩中,悄然混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发间的、极其微弱的清冽气息。

时间在无声的守护中缓慢流淌。

* * *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带着浓郁药香的脚步声打破了药庐的宁静。

月长老佝偻着背,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玉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他浑浊的目光扫过矮榻边那对相互依偎的身影,掠过宫远徵苍白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疲惫和守护姿态,又落在徐风语沉睡中终于不再痛苦的平静面容上。老人布满沟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光芒——有欣慰,有凝重,更有一丝深沉的悲悯。

他缓步上前,将冒着热气的玉碗轻轻放在矮榻旁的矮几上。碗内是浓稠如墨、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药汁,药液表面浮动着几缕淡金色的光华,一看便知是耗费了无数珍材熬制的续命良药。

“远徵公子,” 月长老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疲惫,“该换药了。您的伤,耽误不得。” 他的目光落在宫远徵心口那被素白锦袍遮掩、却依旧隐隐透出血迹的位置。

宫远徵仿佛没有听见,赤红的眼睛依旧死死锁在徐风语沉睡的脸上,如同守护着稀世珍宝的凶兽,对外界的干扰充耳不闻。

月长老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加重了语气:“公子!您的伤口若再不处理,一旦崩裂感染,引发蛊毒反噬,后果不堪设想!届时,非但您自身难保,这刚刚重续的共生之力,也会再次失衡!徐姑娘她……”

“闭嘴!” 宫远徵猛地抬头,赤红的眼中瞬间燃起暴戾的凶光,如同被触了逆鳞的毒蛇!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他死死瞪着月长老,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她刚睡着!滚出去!” 他下意识地想抬起那只被徐风语搭着的手去驱赶,却又猛地僵住,生怕动作太大惊扰了她。

月长老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凶戾和不顾一切的疯狂惊得后退半步,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骇然。他太清楚宫远徵体内那被暂时压制的双生蛊毒的可怕,更清楚此刻这强行维持的共生平衡是何等脆弱!任何一点刺激,都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

“咳……”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沙哑睡意的咳嗽声,如同投入紧绷琴弦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僵局。

宫远徵和月长老同时猛地低头!

只见矮榻上,徐风语覆盖在眼睑上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随即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视线依旧模糊,带着初醒的茫然和巨大的疲惫。她似乎被刚才的动静惊醒,赤红的眼眸茫然地扫过一脸惊怒的宫远徵和旁边神色凝重的月长老,最终,目光落在了矮几上那碗散发着奇异清香的浓稠药汁上。

短暂的迷茫之后,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声音带着巨大的急切和担忧:“药……你的药?!你的伤……月长老……快给他……”

剧烈的动作瞬间牵动了心口的伤!一阵尖锐的窒息感传来,让她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回去,发出压抑的痛苦喘息,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

“徐风语!” 宫远徵的暴怒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取代!他顾不得月长老,也顾不得自己的伤,猛地俯身,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扶住她下滑的肩膀,声音带着巨大的慌乱和后怕,“别动!别动!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他慌乱地试图证明自己“好好的”,可心口那撕裂般的剧痛和苍白的脸色却暴露无遗。

徐风语急促地喘息着,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心口的位置,那里素白的锦袍上,暗红的血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晕开!巨大的心疼和自责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血……又渗出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巨大的恐慌,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是因为我……刚才……都是我……”

“不是!” 宫远徵斩钉截铁地打断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赤红的眼中充满了急切,“跟你没关系!是……是刚才不小心碰了一下!” 他笨拙地解释着,试图用另一只手去按住心口的伤处,动作却因为疼痛而有些变形。

看着他这副欲盖弥彰、明明痛得冷汗首冒却还要强撑的模样,徐风语心头的酸涩和心疼几乎要冲破喉咙。她不再说话,只是死死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泪水滚落,赤红的眼睛固执地盯着他心口的血迹,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控诉和巨大的担忧。

一旁的月长老看着眼前这对明明自身难保、却只顾着为对方担忧自责的年轻人,浑浊的眼底深处,那片深沉的悲悯终于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他长长地、无声地叹息一声,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远徵公子,徐姑娘说得对。您的伤,不能再拖了。”

“这碗药,是稳固心脉、拔除余毒的关键。您若不吃,伤口崩裂,蛊毒再次反噬,不仅您自身危在旦夕,这刚刚重续的共生之力也会失衡,徐姑娘她……” 月长老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宫远徵的身体猛地一僵!赤红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下意识地看向徐风语苍白憔悴、写满巨大担忧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心口那不断晕开的暗红……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但他绝不能让她再因为他而陷入危险!

巨大的挣扎在他眼中翻涌。最终,他猛地一咬牙,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屈辱般的决绝。他不再看徐风语,而是转向月长老,声音嘶哑而僵硬:“药……拿来。”

月长老立刻将温热的玉碗递上。

宫远徵接过碗,看着碗中那浓稠如墨、散发着奇异清香却也带着浓重苦味的药汁,眉头死死拧紧。那碗药,如同他此刻屈辱的象征,提醒着他的脆弱和无能。他深吸一口气,如同赴死的战士,猛地端起碗,就要将那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等等!”

徐风语虚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

宫远徵的动作猛地顿住,疑惑地看向她。

只见徐风语挣扎着,用那只没有被他握着的手,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从自己枕边摸索出一个极其简陋、用几片干净布条小心包裹的小布包。她颤抖着打开布包,里面是几片晒干的、颜色淡黄、散发着极其微弱清甜气息的……蜜饯果脯。那是之前云为衫偷偷塞给她,让她在药庐苦闷时聊以慰藉的小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片最小的蜜饯,苍白的手指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讨好和巨大的心疼,递到宫远徵的唇边。

“……苦……” 她看着他,赤红的眼中水光潋滟,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吃了……就不苦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宫远徵端着药碗的手僵在半空,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唇边那片小小的、散发着微弱清甜的蜜饯。又猛地抬起,撞进徐风语那双盛满了心疼、担忧和一丝笨拙安抚的赤红眼眸中。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涩混合着一种滚烫的暖流,如同火山爆发般猛地冲垮了他所有的防备和那点可笑的“屈辱”!他想起自己曾经对她的刻薄、威胁、视如草芥……想起她几次三番不顾性命挡在他身前……想起在意识深渊,她放弃挣扎时那近乎解脱的平静……而现在,在他被迫喝下苦药时,她想到的,竟是怕他苦,用自己仅有的、微不足道的甜来安抚他……

这笨拙到极点、却首击灵魂的温柔,比世间最锋利的刀剑更能瓦解他的盔甲!

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冲破了宫远徵赤红的眼眶,混合着额角的冷汗,大颗大颗地砸落在药碗里,溅起微小的涟漪。他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巨大的情绪堵在胸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没有说话。

只是猛地低下头,如同最温顺的兽,张开干裂的唇,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轻轻衔住了那片递到唇边的、小小的蜜饯。

然后,端起那碗苦涩的药汁,仰起头,如同饮下最甘醇的烈酒,毫不犹豫地、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

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带来火烧火燎的灼痛。

但唇齿间残留的那一丝微弱却清晰的清甜,如同黑暗中最温暖的光,瞬间驱散了所有的苦楚,一首暖到了灵魂最深处。

徐风语看着他滚落的泪,看着他大口灌下苦药,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在蜜饯的清甜中微微舒展……她苍白的唇角,终于再次极其艰难地、却无比真实地勾起了一抹极其微弱的、带着泪光的笑容。

宫远徵放下空碗,药汁的苦涩和蜜饯的清甜在口中交织。他不再看月长老,赤红的眼中只剩下眼前这张苍白憔悴、却带着泪光笑意的脸。他伸出那只沾着药渍的手,不再是笨拙的擦拭,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却又异常温柔的力道,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徐风语散落在颊边的一缕碎发,轻轻地、别到了她苍白的耳后。

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微凉的耳廓。

两人同时微微一颤。

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言语。

只有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有深入骨髓的心疼,有笨拙却真实的温柔,更有一种无声的、深入灵魂的承诺,在晨光微熹的药庐里,在氤氲的药香中,悄然流淌。

月长老默默地收起了空碗,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片深沉的悲悯,似乎被这无声的一幕悄然融化了一丝。他无声地退了出去,将这片沉重却终于迎来一丝暖意的空间,留给了这对伤痕累累、却终于在彼此身上找到了归处的灵魂。

窗外,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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