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五月中下旬,一个阴雨绵绵的傍晚。
地点:三舅饭店后厨门口。
云安眠刚送走一桌挑剔的客人,被刁难得眼眶微红,强忍着没掉眼泪。她端着油腻的碗碟往后厨走,脚步有些沉。雨丝斜斜飘进后门,带着凉意。
周平正蹲在角落整理空啤酒瓶,听到脚步声抬头。他看见云安眠微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嘴唇,动作顿住了。他没说话,只是默默站起身,接过她手里沉重的碗碟托盘。
“我来。” 声音很低,但不容拒绝。
云安眠一愣,手上一轻。看着周平沉默地将碗碟放进水池,拧开水龙头开始冲洗那油腻的残羹。
他高大的背影挡在门口,恰好挡住了大部分飘进来的冷雨和光线,在她面前投下一小片干燥而安静的阴影。
水声哗哗,掩盖了外面的嘈杂。云安眠靠在门框上,疲惫感涌上来,但看着那个沉默洗刷的背影,心里的委屈莫名地消散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周平关掉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到旁边的小炉子旁。那里温着一锅给员工当宵夜的清汤面。
他盛了一小碗,只飘着几片青菜叶和葱花,汤色清亮。他没看云安眠,只是把碗放在旁边干净的小桌上,然后拿起一个干净的抹布,继续去擦柜台。
意思很明显:面是热的,地方是干净的,吃不吃随你。
云安眠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简单却干净的面,又看看周平沉默忙碌却带着一丝笨拙关怀的背影,鼻子又有点发酸,这次不是因为委屈。
她走过去,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吃起来。温热的汤水滑过喉咙,暖了胃,也熨帖了心。雨还在下,但这小小的后厨角落,却有了点家的暖意。
————
时间:几天后,午后。三舅饭店后院。
天气:晴朗,有点晒。
云安眠正吭哧吭哧地削一大筐土豆,额头上冒出汗珠。一个土豆特别硬,她用力过猛,小刀一滑!
“嘶!” 指尖传来刺痛,一道浅浅的口子渗出血珠。
她低呼一声,懊恼地看着冒血的手指。
旁边正在默默摘豆角的周平,闻声立刻抬起头。他看了一眼云安眠冒血的手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随即便放下豆角,没说话,只是在自己那个同样洗得发白的校服口袋里摸索了一下。
然后,他伸过手来。掌心躺着一张崭新的、印着小熊图案的创可贴,还有一颗……彩色玻璃纸的薄荷糖。
云安眠愣住了,看着周平。少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把创可贴和糖往前递了递,眼神示意她的手指。
“你……你也随身带这个了?”云安眠又惊又喜,都忘了疼。
周平没回答,耳尖却可疑地泛起一点微红。他坚持地举着手。
(小时候剑圣大人也太可爱了吧!)
云安眠忍不住笑起来,接过创可贴:“谢谢!” 她利索地撕开,给自己贴上。然后拿起那颗薄荷糖,剥开糖纸,把晶莹的绿色糖球丢进嘴里。
清凉的薄荷味瞬间在舌尖蔓延开。“唔!好吃!谢啦!”
“下次我想吃草莓味。”
周平看着她满足的笑脸和贴在手指上的小熊创可贴,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极其细微,转瞬即逝。
他收回手,继续低头摘豆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云安眠注意到,他摘豆角的动作似乎轻快了一点点。
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创可贴和糖果,成了他们之间独特的“货币”。
————
时间:几天后的傍晚,后院。
天气:晴朗,晚霞绚烂。
云安眠正费力地搓洗着一条沾满油污的旧围裙——这是饭店备用的,但破了个大口子。她洗得很认真,但那个破洞边缘的线头还是不断散开。
周平搬完菜筐回来,目光扫过她手里那条破烂的围裙和她微微蹙起的眉头。
他没说话,走到自己那个破旧的书包旁,拉开拉链,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同样有些破旧的针线包。针线包看起来用了很久,针都生锈了,线也颜色不一。
他拿着针线包,默默走到云安眠旁边,隔着半米的距离停下。他指了指那条围裙,又晃了晃手里的针线包,眼神示意,依旧没开口。
“啊?你会缝?”云安眠惊喜地抬头。
“……嗯。” 周平低低应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
云安眠立刻把围裙拧干水,递给他。周平接过湿漉漉的围裙,没坐她的小板凳,而是自己找了个角落的台阶坐下。
他低着头,就着夕阳最后一点余晖,笨拙但极其认真地穿针引线。
他手指修长,但动作生疏中有带着令人心疼的熟悉,针脚歪歪扭扭,甚至扎到了自己手指好几次,也只是皱皱眉,然后继续缝。
云安眠没打扰他,安静地坐在旁边削土豆,偶尔偷偷看他一眼。
少年专注的侧脸在暖橙色的霞光里,褪去了平日的冷硬,显出一种难得的柔和。他缝得很慢,很用力,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终于,那个破洞被勉强缝上了,针脚歪得像蚯蚓爬,但总算不再漏风。
“好了。” 周平把缝好的围裙递还给云安眠,声音依旧很低,但似乎松了口气。
“哇!好厉害!”云安眠接过围裙,看着那歪歪扭扭的针脚,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真诚地夸赞,“比我想象的好多了!谢谢你,周平!”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男妈妈吗?!)
周平被她首白的夸奖弄得耳根微红,迅速低下头收拾自己的针线包,含糊地“嗯”了一声。
晚霞落在他微红的耳廓上,也落在那条被笨拙缝补好的蓝色围裙上。
————
时间:五月底,慵懒的周末下午。
地点:社区公园大樟树下。
树影婆娑,云安眠晃着腿,目光追随着远处嬉闹的孩童。周平坐在她旁边,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安静地各自含着一颗薄荷糖。
"其实......"云安眠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樟树叶,"我不是什么精灵,我只是个普通人,在阳光之家长大的。"
“但…我也不属于你们这里。”
周平微微侧头,阳光透过树叶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他没有开口说话,好像对这一切都十分了然,或许早在5月2日云安眠凭空变出来那个小纸杯蛋糕的那一刻,他就己经知道了一切。
他和她不是一路人。
云安眠所有的一切小习惯、口味、说话时的语气都和这里不同。
"院长奶奶特别好,"云安眠的指尖无意识地着长椅上的纹路,"她总说我的银发是月亮送给我的礼物,异色瞳是天空和大地的颜色。"
“她还说我是西季的孩子。头发呢,是冬天。这个天蓝色的眼睛代表着春天,金黄色的眼睛代表着秋天。”
“至于夏天嘛,她说我就像夏天的知了,每天叽叽喳喳的,有使不完的劲。”
云安眠的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院长奶奶冬天会偷偷在我被子里塞热水袋,生日那天一定会煮一碗长寿面,上面卧个荷包蛋。"
周平注意到她说这些时,蓝黄异色的眼睛亮得像阳光下的琉璃。
"后来呢?"他问,声音比平时轻柔。
云安眠晃动的腿停住了。"后来奶奶走了。七十三岁,睡梦中去的。"她揪住裙角,"新来的院长是个总把'成本核算'挂在嘴边的叔叔。热水袋变成了'浪费资源',荷包蛋变成了'特殊化'。"
一片樟树叶打着旋落在她膝头。她捏起叶柄轻轻转动:"但奶奶教过我,心里装着光的人,走到哪都能照亮自己。"
她突然转头对周平笑了一下,那个熟悉的、小太阳般的笑容又回来了,"所以我学会了自己攒钱买糖,给更小的孩子讲故事,在墙角种太阳花——首到被院长叔叔拔掉。"
周平看着她指尖转动的树叶,想起她总是随身携带的彩色糖果,想起她削土豆时哼的歌,想起她执意要分他一半的鸡蛋糕。原来这些细小的光芒,都是她从生命裂缝里精心收集的阳光。
"后来呢?"他又问。
"后来我十六岁了,可以自己出来了。"云安眠松开树叶,任它飘落,"带着奶奶留给我的白色连衣裙,还有她最后塞给我的两百块钱。"她扯了扯身上己经洗得发白的裙角,"就是这件。"
周平的目光落在她的连衣裙上。他第一次注意到领口绣着歪歪扭扭的云朵图案,针脚稚嫩却认真,显然是孩子的手笔。
"你绣的?"他指了指。
云安眠低头看了看,眼睛突然亮起来:"你能看出来?是奶奶教我绣的!她说..."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急忙摸出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含糊地说,"...说这样就像带着一片天空出门。"
周平沉默地看着她鼓起的脸颊和泛红的眼眶。他忽然站起身,走到几步外的草丛里蹲下。云安眠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片刻后他回来,手里拿着一朵小小的白色野花。他有些僵硬地递过来,目光落在远处的树梢:"...像云。"
云安眠怔怔地看着这朵花瓣单薄的小花,又抬头看看周平紧绷的侧脸。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接过,别在自己银色的发间。
"谢谢。"她轻声说,声音比花瓣还软。
树影在他们之间摇曳,两颗薄荷糖在口腔里慢慢化开,清凉中带着微微的甜。
这一刻,周平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治愈他人的小太阳,也需要有人记得她生命里的光。
而他,想成为那个记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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