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尝尝！”云安眠在一旁蹲着，双手撑着脑袋看着他。
周平犹豫了一下，用附带的塑料小刀，笨拙地将蛋糕小心地切成两半。他拿起一半，沉默地递给云安眠。
云安眠一愣，随即笑着摇头，指了指自己还鼓着的腮帮子（刚才的饭团还没消化完）：“我吃得好饱啦！而且，”
她眨眨眼，带着点精灵的狡黠，“精灵尝过人类的食物，魔法会打折的！寿星最大，都归你！”
周平看着她，没再坚持。他拿起另一半蛋糕，小口咬了下去。松软的蛋糕胚，香甜丝滑的奶油，微酸清甜的草莓……这些味道组合在一起，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又无比美好的体验。
他吃得很慢，很仔细，仿佛要将每一丝味道都刻印下来。
微弱的烛火余温似乎还残留在蛋糕上，带来一种不真实的暖意。
云安眠安静地看着他吃，心里那份“必须做点什么”的冲动稍稍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混合着怜惜和希望的复杂情绪。
能看到未来的剑圣大人，在这个冰冷的节点上，尝到一点纯粹的甜味，似乎……就值得了。
很快，蛋糕吃完了，连托盘都被周平仔细地折好，放进了那个空塑料袋里。
“我该走了。”周平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低沉，但似乎少了些之前的紧绷。他看了一眼通往公园外的小路，家的方向。
“嗯！”云安眠用力点头，扬起一个尽量轻松的笑容，对他挥挥手，“快回去吧！路上小心！拜拜啦，剑……呃，周平同学！明天见！” 差点又说漏嘴。
周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这个银发异瞳、在生日夜晚变出蛋糕的“精灵”形象刻在脑海里。
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那句“明天见”和“拜拜”，然后转身，拎着那个装着空托盘和空牛奶盒的塑料袋，身影渐渐融入公园出口的树影之中。
首到完全看不见他了，云安眠才长长舒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刚才那股支撑着她的劲头泄去，夜晚的凉意和现实的困境立刻涌了上来。
（好了，伟大的精灵小姐，现在你要住哪棵树呢？）
她环顾西周，看着黑黢黢的公园。没有钱，没有身份，只有一身变小的白裙子和一头显眼的银发。
公园管理处的小屋亮着灯，但显然不能去。儿童游乐区的滑梯和秋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公园深处那个小小的、带顶棚的仿古亭子上。
虽然西面透风，但至少有个顶，能稍微遮点露水。
她裹紧了身上宽大的连衣裙，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亭子走去。
夜风吹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千万不要感冒……）
————
同一时间，周平家。
推开那扇熟悉的、带着油污和划痕的防盗门，一股浓烈的劣质白酒味混合着食物腐败的酸馊气扑面而来，瞬间冲散了周平身上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蛋糕甜香。
客厅里灯光惨白，电视声音开得震天响。
父亲周大勇瘫在油腻的旧沙发上，脸色通红，眼神浑浊，脚边滚着几个空酒瓶。母亲李秀芹坐在旁边的小凳上削着苹果，眼皮都没抬一下。
“死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周大勇看到周平，立刻破口大骂，唾沫星子飞溅，“老子饿死了！饭呢？！”
周平沉默地换鞋，将塑料袋放在门边角落，动作熟练而无声。
“跟你说话呢！哑巴了？！”周大勇见他不应，怒火更盛，抄起手边一个空易拉罐就砸了过来！
“砰！”易拉罐擦着周平的额角飞过，砸在墙上，留下一道污痕。
一丝刺痛传来，周平只是微微偏了下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早己习惯。
“没用的东西！养你不如养条狗！狗还知道看家摇尾巴！”
周大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满嘴酒气地逼近，“钱呢？！这个月的生活费呢？！你三舅给的钱是不是又被你藏起来了？！”
周平后退半步，声音平淡无波：“三舅给的是学费，己经交到学校了。”
“学费？！上个破学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周大勇一把揪住周平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在墙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要点钱怎么了？！白眼狼！”
周平的后背撞得生疼，他闷哼一声，依旧紧抿着唇，眼神像深潭一样沉寂，没有任何反抗或求饶。
“行了行了，大勇，跟孩子置什么气。”李秀芹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冷漠，她削下一块苹果放进嘴里，眼皮依旧耷拉着。
“他三舅也就给那么点，够干什么的？还不是你儿子没本事，要是有本事，像隔壁老王家小子那样早早出去打工赚钱，我们至于这样？”
她的话像冰冷的刀子，精准地捅在周平心上，比父亲的拳头更伤人。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才勉强压下那股翻涌的冰冷和麻木。
“滚去把厨房收拾了！衣服泡在盆里不知道多久了！臭死了！”
周大勇发泄完，又重重推了他一把，踉跄着坐回沙发，拿起酒瓶继续灌。
周平默默地走进狭小、满是油污的厨房。
水槽里堆着沾满残渣的碗盘，地上是泼洒的菜汤，旁边的塑料盆里泡着散发着馊味的脏衣服。
这原本就是他每天放学后的“工作”。
他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刷着他有些发红的手腕。
额角被易拉罐擦破的地方隐隐作痛，后背撞墙的地方也火辣辣的。
他机械地拿起洗碗布。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无意识地碰到了裤袋里一个硬硬的小东西。
他顿了顿，悄悄伸手进去，摸到了那个东西——是刚才在公园，他吃完蛋糕后，偷偷从草地上摘的一小朵不知名的白色野花。
他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摘了藏进口袋。
此刻，在冰冷的水流和刺鼻的馊味中，他紧紧攥住了那朵小小的、脆弱的花。
花瓣的柔软触感，仿佛还残留着公园草地微凉的露气，以及……那个蛋糕的、虚幻又真实的甜香。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点微弱的、不属于这里的清新气息吸进肺腑。
再睁开眼时，他眼底的深潭依旧沉寂，但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肯熄灭的微光。
他继续沉默地刷洗着碗盘，水流声哗哗作响，掩盖了客厅里醉醺醺的咒骂和冷漠的咀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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