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风更是醒人心。
小芸回家后，靠在门后，久久内心不能平静，不知是红酒的后劲，还是心的沉醉，感觉晕乎乎的。慢慢挪到床边，也许是太过疲惫，不久就沉沉入睡。
小芸，今夜，愿你好梦。
陈默继续自己一路走着回家，此刻的他愈是清醒，城市的夜晚，抬头仰望天空，漆黑一片，更是寒彻心底。
回到家的时候，父母己经睡着，自己回到小小的杂物间，轻手轻脚，还是听到母亲屋里传来关切地问话：“回来了，吃饭了吗？冰箱给你留饭了。”
“吃过了，你们早点睡吧。”
“哦，你也早点休息。”
“我知道了。”
陈默心下松了一口气，迅速洗漱完毕，躺床上，却是如何也难以入眠，有些燥热。
还没到夏天，屋里暖气没停，确实有些热的难受，加上喝酒过后，此刻好像更是烦躁。
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好久，想着自己迷茫的未来，有些沉重，叹一口气，慢慢睡去。
陈默的母亲还是不放心，起床查看，去到冰箱看一眼，留的饭没动，心里有些担心，去到陈默房间，轻手轻脚慢慢推开房门，看到陈默己然睡着，微微酒气，又出去喝酒了，窗户打开，会感冒的，赶忙过去关了窗户。
又看了一眼陈默，慢慢退出房间。
这世间唯有亲情吧，是一世的牵挂，哪怕是掌控，但也满满爱意。这份血浓于水的真情，温暖人心。
老年人睡觉很轻，陈默的妈妈看过陈默之后，睡觉就费劲了，索性坐到客厅，打开电视，调成静音。看着电视画面，突然出现的午夜剧场，她看的满眼羡慕。
那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大人小孩一起给奶奶庆生，她看着有些伤心，想起了以前，他们一起的画面。
那时温暖还在，每年的生日，都是温暖提前准备，会买好多家人喜欢的食物，温暖的手艺很好，只是不多嘴，但她总是笑意盈盈的面对所有人，而且从不抱怨，为一大家子准备那么多的食物，自己现在想来好像对温暖似乎有些苛刻了。
这个儿媳妇不会说甜言蜜语，但她会默默帮着自己做好多事情。人性如此，失去之后才知道自己当时的做法是错的。
可惜，一切都无法挽回，生活就是如此残忍，缘分己尽吧，可沉默的妈妈还是陷入无尽的回忆中无法自拔。
客厅里只有电视屏幕变幻的光影，无声地跳跃在墙壁和家具上，映照着陈母苍老而落寞的脸庞。电视里，那个虚构的大家庭正围着一桌丰盛的菜肴，孩子们举着果汁杯，大人们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簇拥着中间白发苍苍、笑容慈祥的老寿星。蛋糕上的蜡烛被吹灭，一片欢腾的掌声（虽然她听不见，但画面感十足）。
这幅其乐融融的景象，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进了陈母的心窝。羡慕？不，那太轻了。是剜心般的痛楚和铺天盖地的悔恨。
她的目光穿透了屏幕，仿佛跌进了时光的河流，逆流而上，回到了温暖还在的那些年。每年的这个时候，不，甚至提前好几天，家里的气氛就开始不一样了。不是她这个做婆婆的在张罗，而是那个总是安安静静、脸上带着温婉笑意的儿媳妇——温暖。
画面如此清晰，清晰得让她心头发颤。
她仿佛看见温暖系着那条淡蓝色的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小小的厨房，热气蒸腾，温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几缕碎发贴在脸颊，她却浑然不觉。那双灵巧的手，飞快地处理着食材，切菜、翻炒、炖煮…动作麻利又带着一种沉稳的韵律。没有抱怨，没有急躁，只有专注。她记得温暖微微抿着唇，偶尔尝一下汤的味道，然后露出一个满意的、浅浅的笑容。
餐桌上，总是摆满了大家爱吃的菜。老伴喜欢的红烧肉，炖得软烂入味，色泽红亮；儿子陈默爱吃的清蒸鱼，火候恰到好处，鲜嫩无比；她自己随口提过一句的家乡小炒，温暖也默默记下，做得有模有样；甚至小姑子、小叔子偶尔来，也总能找到合口的菜。那丰盛，不是铺张，而是温暖用心丈量过每个人的喜好，无声的体贴。
客人们来了，欢声笑语。温暖总是安静地穿梭在厨房和餐厅之间，适时地添菜、添汤、换骨碟。她的话不多，但脸上始终挂着那抹浅浅的、让人舒服的笑意。有人夸菜好吃，她也只是腼腆地笑笑，说“大家喜欢就好”。她似乎不需要成为焦点，只是默默地保障着这场欢聚的顺利运转。
陈母记得，当大家酒足饭饱，围着客厅聊天说笑时，温暖又悄然回到了杯盘狼藉的餐桌旁，开始收拾残局。水声哗哗，碗碟轻碰，她一个人，低着头，安静地洗刷着堆积如山的碗筷。厨房的灯光勾勒出她单薄却挺首的背影。那时的自己，在干什么呢？好像是坐在舒适的沙发上，享受着儿孙绕膝（虽然当时还没有孙子）的天伦之乐，或者挑剔着哪道菜盐放多了，哪道汤不够浓。她从未想过，那个默默承担了所有辛劳的身影，心里在想什么，是否也会累？
“她总笑笑意盈盈地面对所有人，从抱抱怨…”
这句话像冰冷的锤子，一下下敲打着陈母的心。是啊，温暖从未抱怨过。她的好，她的付出，是那么安静，那么理所当然，以至于被她这个婆婆，完全忽视了，甚至…当成了应该的。她挑剔温暖的沉默寡言，觉得她不够热络；她挑剔温暖偶尔的“自作主张”（比如买了她没点名要的菜）；她把温暖的付出视为“本分”，甚至因为温暖不像别人家媳妇那样嘴甜会哄人，而隐隐觉得她不够“孝顺”。
人性啊，真是卑劣！陈母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干涩的眼眶却流不出一滴泪，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带着无尽的酸楚。失去之后，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才如此清晰地浮现，带着锋利的棱角，刺得她体无完肤。温暖的好，是细水长流，是润物无声。她像一棵安静的树，默默伸展枝叶，为家人遮荫，而她这个婆婆，却只盯着树干是否足够笔首，树叶是否足够繁茂，从未真正低头看看树根扎得有多深多稳。
“我对她…太苛刻了…”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那些她曾经以为理所当然的指点和要求，如今回想起来，都成了扎在温暖心上的刺。她给了温暖“家”的躯壳，却没有真正给她“家”的温暖和尊重。温暖用她的隐忍和付出维系着这个家的表面和谐，而她，却亲手将这份维系推向了断裂的边缘。
电视里的欢声笑语还在无声地继续，那虚假的热闹像是对她最大的嘲讽。她睁开发红的眼睛，看着屏幕上那个被儿孙环绕、笑得一脸幸福的“奶奶”，再想想如今冷冷清清的家，儿子要搬走的决心，以及那个再也回不来的、温婉安静的儿媳妇……
巨大的悔恨和空虚感攫住了她。她颓然地靠在沙发背上，用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颤抖。寂静的客厅里，只有电视机屏幕的光无声地闪烁，映照着一个老人迟来的、痛彻心扉的领悟。她终于明白了温暖离开时那份决绝的沉默背后，承载了多少不被看见的委屈和心思。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缘分己尽？或许吧。但这“尽”字里，有多少是她亲手斩断的？陈母陷在这冰冷刺骨的回忆里，无法自拔。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如同她此刻沉入谷底的心境。这份醒悟，带着血淋淋的痛，来得太晚，也太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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