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陈默遇上小芸也是幸运,以前不觉得,现在发现小芸竟然如此了解自己。对于这一发现,似乎有些尴尬,原来任何人只是不被看见,而非没有价值。
看着这样的小芸,陈默心中微微有一些异样。
小芸当然不知道自己会在陈默心中的变化,自己是个素人,而且自己觉得没有可以爱人的权力。
人就是如此,经历过悲伤,就算有阳光照入,可是时间久了,自己都不知道己经变为腐草,那要怎样的艰难才可以重新再次面对新的生活,这是不敢想象的。
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人,可是能和自己同频相似的人却是难得一遇。陈默想,自己是否可以在往后的生活中再次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或者会一首一个人过下去,未可知。
小酒微醺,也上头,大概九点左右,两人走出小酒馆,清风吹来,一阵清明。陈默问道:“打车回去?”
“走路吧,我想走一走醒醒酒。”
两人相跟一起,小小城市,此刻灯红酒绿,天还是微凉,街上人并不多,偶有下班的人,急匆匆路过,也许着急回家,家里有等待自己的妻儿吧。
城市的霓虹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长、扭曲,像一幅流动的抽象画。街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他们,将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清风吹散了最后一点酒意,带来一种近乎透明的清醒。刚才在酒馆里那种微醺的松弛和深刻的交谈,此刻在空旷的街头,反而沉淀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点微妙尴尬的亲近感。
陈默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感受着布料下指尖的微凉。那句“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还在心头萦绕,他看着身旁小芸被风吹起几缕发丝的侧脸,心底那丝异样的感觉又悄然探出头来。他以前从未真正“看见”过小芸,她似乎总是温暖的陪衬,一个爽朗的朋友。而今晚,她敏锐的洞察、通透的言语,甚至那份带着自嘲的豁达,都像一束光,照进了他混沌许久的心绪。
“刚才…谢谢你。”陈默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局促,“听我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里话。”他避开了“知己”这个词,觉得此刻说出来太过首白。
小芸转头看他,路灯的光在她眼中跳跃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她笑了笑,那笑容淡淡的,带着点看透世事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跟我还客气什么。朋友不就是干这个的么?垃圾桶也好,树洞也罢,能帮上点忙就好。”她刻意用了轻松调侃的语气,像是在两人之间拉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陈默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疏离。他想起她在酒馆里那句“自己觉得没有可以爱人的权力”,还有“腐草”的比喻。那是一种深植骨髓的自我否定和疲惫,沉重得让他刚才心头那点微妙的涟漪瞬间平息,只剩下沉甸甸的关切。
“小芸,”陈默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你刚才说…觉得自己是‘腐草’?”
小芸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步伐快了些。“啊?我说过吗?酒话吧,别当真。”她试图轻描淡写地揭过。
“我当真了。”陈默跟上去,与她并肩,语气坚持,“为什么那么说?什么‘没有爱人的权力’?你那么好,通透、仗义、心细…温暖以前也总说,你比她活得明白多了。”他试图用温暖的话来佐证。
提到温暖的名字,小芸的眼神黯了黯,随即扯出一个更勉强的笑容:“好不好的…不是别人说了算。自己心里那关过不去,再多的阳光也照不进来。”她顿了顿,看着前方匆匆而过的行人,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有些人啊,经历一些事,心就死了,烂了。像根腐草,看着还在,内里早就空了,朽了。这样的东西,还怎么去爱人?又凭什么奢望被爱?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她的话语像冰冷的雨滴,砸在陈默心上。
陈默的心被揪紧了。他从未想过,看似开朗通透的小芸,内心竟藏着如此深重的荒芜和绝望。他急切地想要反驳,想要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可看着她笼罩在阴影里的侧脸,那些空洞的安慰话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忽然理解了她的“没有权力”——那是一种自我放逐,一种对情感可能性的彻底关闭。
“那…就这样下去吗?”陈默的声音干涩,“把自己…关起来?”
小芸沉默了很久,久到陈默以为她不会回答了。两人走过一盏又一盏路灯,光影在他们身上流转。
“不知道。”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也许吧。习惯了黑暗,光反而刺眼。重新开始…太难了。”她侧过头,对陈默露出一个极其疲惫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一丝光亮,只有认命般的倦怠,“所以啊,陈默,看到你能走出来,我是真心替你高兴。别学我,别把自己…困死在过去的泥潭里。往前走,哪怕慢一点,也别停下。”
陈默看着她疲惫的笑容,心头百味杂陈。有心疼,有震撼,也有一种深刻的无力感。他明白了,小芸的“了解”他,或许并非巧合,而是因为她同样身处心灵的囹圄,只是选择了不同的姿态——她用清醒的旁观和自嘲来应对,而他曾选择了沉溺的痴缠。
“我…”他想说些什么,安慰也好,鼓励也罢,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好啦,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小芸打断他,语气恢复了些许平时的爽利,但那份疲惫感挥之不去,“我没事,真的。习惯了。倒是你,房子找到合适的,记得告诉我一声。搬家要是需要苦力,随叫随到。”她试图将话题拉回轻松的现实层面。
“嗯,一定。”陈默点头,咽下了所有未出口的话。他知道,有些伤口,外人无法触碰,只能等时间或者她自己,去慢慢愈合,或者…永远尘封。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岔路口。小芸指了指右边一条稍暗的小巷:“我到家了,就前面那个小区。你…打车回?”
“我…再走走。”陈默说。他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消化今晚的一切——母亲的眼泪,搬离的决心,小芸内心那片沉重的荒原,还有自己心头那点刚萌芽就被现实冷雨浇灭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
“好,那你小心点。走了。”小芸挥挥手,转身走进了那条光线昏暗的小巷,背影很快融入夜色,单薄而坚定,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
陈默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清冷的晚风再次吹来,带着更深更重的寒意。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小芸身上淡淡的酒气和一种…属于夜色的清冷气息。
人生得一知己,幸事。可这知己的心,却像一座布满荆棘的孤岛,他只能隔海相望,连靠近的船都没有。他独自沿着空旷的街道继续往前走,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前路漫漫,新的征程开始了,只是这起点,比他预想的,更加复杂,也更加沉重。他需要独立,需要成长,需要告别过去,也需要…重新认识身边的人,包括他自己,也包括那个内心一片荒芜却依旧对他展露善意的朋友。
夜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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