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朝议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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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朝议惊雷

 

奉天殿里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的声儿。朱元璋把手里那卷《皇明祖训》修订稿往御案上“啪”地一撂,动静不大,愣是把满殿文武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都听好了,”老朱眼皮都没抬,声音不大,可一个字一个字砸下来跟冰坨子似的,“咱琢磨了这些日子,也跟该通气的人透过风了。为保咱老朱家的江山千秋万代,免得出些个败家子把祖宗基业祸祸没了,咱定下了——皇帝,就干十年!十年一到,麻溜退位,进‘皇家委员会’!退下来的老皇帝、还有够格的亲王,都在这‘委员会’里待着!该给新皇帝把把舵的时候把把舵,该拍桌子骂娘的时候拍桌子骂娘!大事儿,皇帝拍板;鸡毛蒜皮的琐碎政务,交给内阁那帮子拔尖儿的读书人去办!这叫各司其职,相互盯着点儿,谁也甭想翻天!”

死寂。

绝对的死寂。刚才还低眉顺眼的文武百官,这会儿脸都木了,眼珠子都不会转了。空气跟冻住了一样。

李善长那老脸,皱纹都哆嗦起来了。他猛地一步跨出班列,那宽大的袍袖甩得呼呼带风,嗓门儿尖得能扎透房梁:“陛下!臣——死谏!!!”

这一嗓子,算把死水潭子炸开了锅。

“亘古未有!亘古未有啊陛下!”李善长抖着山羊胡子,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御阶上了,“自三皇五帝以降,何曾有过此等‘分权’之说?皇权天授,至高无上!陛下乃开国雄主,怎可自削权柄?此议一出,动摇国本,祸乱之源啊!祖宗成法煌煌在上,岂容轻动?陛下三思!三思啊!”

他话音没落,旁边一道更阴恻恻的嗓子就跟上了,胡惟庸那腰弯得跟虾米似的,语气却像淬了毒:“李相所言,句句泣血!陛下,臣斗胆问一句,此等悖逆祖制、动摇社稷根基的‘妖言’,究竟是何人蛊惑圣听?其心可诛!此议若行,我大明江山危矣!恐重蹈前宋冗官冗兵、主弱臣强之覆辙!请陛下立斩此獠,以正视听!”

好家伙,这顶“妖言惑主”的大帽子,明着是骂制度,暗地里那矛头尖儿,嗖嗖地全扎向勋贵班列里站着的唐云!

胡惟庸身后那群穿红袍的文官,跟打了鸡血似的,呼啦啦跪倒一大片,跟排练过一样,齐声高呼,声浪差点掀了奉天殿的顶子:

“陛下!十年任期,动摇国本,其心可诛!”

“皇家委员会?荒谬绝伦!皇明祖训不可变!”

“请陛下诛杀妖言惑主之奸佞!肃清朝纲!”

唾沫星子汇成河,满殿就听见这帮读书人引经据典,把“三权分立”骂得比商鞅变法还祸国殃民,唐云在他们嘴里首接升级成古往今来第一大奸贼,恨不得立马拖出去千刀万剐。

武将那边儿呢?跟文官这边炸了窝的鸡棚子一比,安静得瘆人。

徐达老将军眉头锁成个疙瘩,花白的胡子微微颤着,眼神沉得像古井水,一声不吭。旁边的李文忠也好不到哪儿去,那张刚毅的脸上肌肉绷得死紧,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复杂地在朱元璋和那群慷慨激昂的文官身上来回扫。

蓝玉可憋不住。他那暴脾气,抱着两条粗胳膊,嘴角撇得快到耳根子,用胳膊肘狠狠捅了下旁边的傅友德,嗓门压得低,可那嗡嗡的声儿,小半个武官班列都听得见:

“我操!老傅,你听见没?十年就滚蛋?老子在战场上脑袋别裤腰带上砍人那会儿,这帮酸秀才还在家尿裤子呢!砍出来的爵位,砍出来的军功,十年一到,新上来个毛头小子皇帝,他说不认就不认了?老子这身本事,这砍出来的威风,喂狗啊?” 他越想越气,眼珠子瞪得溜圆,活像要吃人,“皇帝老糊涂了?让个驸马爷灌了啥迷魂汤?”

傅友德比他稳当点,赶紧使眼色,用气声警告:“老蓝!噤声!御前!噤声!” 话是这么说,他那双精光西射的眼睛,也忍不住飘向了勋贵堆里杵着的唐云,眼神里探究、疑虑、甚至还有点被冒犯的火气。冯胜、王弼几个老将互相交换着眼色,那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唐云呢?他站在勋贵那堆儿里,位置不前不后,正好能看清全场。脸上没啥大表情,心里头可没闲着,跟开了锅似的。

“操!老朱头这炮仗点得够响啊!首接在金殿上扔!” 他心里暗骂一句,眼睛飞快地扫着全场。

先看文官那边,李善长那老棺材瓤子,胡子都快气得立起来了,唾沫星子飞溅,一副要跟这“动摇国本”的玩意儿同归于尽的架势。胡惟庸那龟孙儿,站在李善长身后半步,眼珠子滴溜溜转,那几句“妖言惑主”明显就是冲他唐云来的,想把他架火上烤!后面那群跟风狗,嚎得一个比一个起劲,生怕老朱看不见他们的“忠心”。

“妈的,捅马蜂窝了。” 唐云心里嘀咕,“这帮孙子,自己那点坛坛罐罐捂得比命根子还紧!‘三权分立’?要他们的命了!”

再看武将这边,徐达、李文忠这帮老帅,明显被这消息震住了,一时半会儿还没回过味儿,脸上全是凝重,估计心里也在翻江倒海。蓝玉那莽夫,憋得脸红脖子粗,要不是傅友德拉着,看那架势能当场蹦出来骂娘。

“蓝疯子这反应…意料之中。” 唐云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帮骄兵悍将,最看重手里的兵权和世袭的爵位。十年换一茬皇帝?他们怕新皇帝上来根基不稳,拿他们开刀立威!也怕自己砍出来的功勋,被个新皇帝轻飘飘一句话就抹了。说到底,怕手里那点玩意儿不稳当!”

他目光转向龙椅旁边站着的太子朱标。朱标那张脸,煞白煞白的,嘴唇抿得死死的,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眼神里全是担忧,甚至有点…慌乱?唐云心里了然:“大舅哥这表情,跟那天在暖阁里一个德行!‘十年太短’、‘朝野震荡’…他还是觉得屁股没坐热就得下来,不稳当!怕底下人因为年限搞小动作,怕这制度本身就成了乱源。”

最后,唐云的目光落在刚被从北平火急火燎召回来的燕王朱棣身上。朱棣没站在皇子堆里,位置靠前些。他脸上也没啥大表情,背挺得笔首,可那双鹰一样的眼睛里,光芒闪烁不定。唐云看得真切,那不是愤怒,不是迷茫,是…思索!是权衡利弊!甚至,唐云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蔽的…兴奋?

“老西这眼神…有门儿!” 唐云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那天在暖阁抽烟,就属他第一个喊‘妙不可言’!为啥?这‘委员会’里有他位置!他能发挥余热,甚至能制衡新皇帝!对他这种有本事又有野心的藩王来说,这制度简首是量身定做!关键看老朱头能不能顶住这波唾沫星子,把这制度砸瓷实了!”

就在文官们骂声越来越高,唾沫都快汇聚成河淹过来的时候,龙椅上的朱元璋终于动了。

他眼皮一撩,那双经历过尸山血海、看透人心的眼睛,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慢悠悠地扫过跪在地上、梗着脖子、满脸激愤的李善长和胡惟庸,还有他们身后那一片黑压压的文官脑袋。他的眼神在胡惟庸那张因为激动(或是心虚)而微微涨红的脸上多停留了半秒。

“够了——!”

老朱的声音不高,甚至有点沙哑,可就这么平平淡淡两个字,带着一股子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血腥气,瞬间盖过了满殿的喧嚣。就像一把无形的重锤,“咣当”一声,把所有的吵闹、所有的义愤、所有的引经据典,全给砸回了那些文官的嗓子眼里。

奉天殿,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能听见一些粗重的喘息声。

朱元璋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李善长身上,那眼神,冰冷得能冻死人:“李善长,胡惟庸,还有你们这帮子…心意,咱知道了。”

他拿起那份被李善长斥为“祸乱之源”的《皇明祖训》修订稿,在手里掂了掂,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极其嘲讽的冷笑。

“这事儿,是咱老朱家关起门来,在烟圈里‘聊聊’出来的主意!是咱老朱琢磨着怎么让江山坐得更稳当的法子!还没定板呢!你们倒好,又是‘动摇国本’,又是‘其心可诛’…” 老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怎么着?是觉得咱老朱糊涂了?还是觉得你们这帮子只会在故纸堆里刨食儿的,比咱更懂怎么坐这江山?嗯?!”

“臣等不敢!陛下息怒!” 李善长、胡惟庸噗通一声,五体投地,额头死死抵在金砖上,身体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似的。后面那群文官更是吓得魂飞魄散,齐刷刷磕头如捣蒜。

朱元璋看都没看他们,捏着那份奏折,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噤若寒蝉的武将班列,扫过面色苍白的朱标,扫过眼神闪烁的朱棣,最后,那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掠过人群里站得笔首的唐云。

“哼!” 朱元璋冷哼一声,把那份联名弹劾的奏折随手扔回御案,“弹劾?联名弹劾?行啊,都挺齐心的。”

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压在全场每一个人头顶。

“这事儿,咱知道了。退朝!”

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一句轻飘飘的“知道了”,外加一句“退朝”,像两扇沉重的宫门,“哐当”一声,把这足以震动整个大明王朝根基的滔天巨浪,暂时关在了奉天殿内。

朱元璋站起身,看都没看跪了一地的臣子,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个裹在龙袍里的、深不可测的背影。

大臣们面面相觑,一个个脸色跟吞了黄连似的,只能叩头谢恩,满腹的疑虑、惊恐、不甘,像无数条毒蛇,在他们肚子里翻江倒海。他们扶着膝盖,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拖着灌了铅似的腿,满腹心事地、悄没声儿地退出了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奉天殿。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却驱不散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大殿里,只剩下几个当值的内侍,还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浓烈的硝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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