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衙门里的笑声还没散尽,“金坷垃”的增产喜报带来的余温尚在,夏元吉脸上那点因“丝路可能被掐”而浮现的阴霾还没完全凝固成惊恐表情呢……
砰!
武英殿的大门发出一声巨响!一个穿着暗色飞鱼服、风尘仆仆、脸色煞白的锦衣卫百户几乎是滚进来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陛……陛下!西北!八百里加急!急报!急报!帖……帖木儿!帖木儿死了!”
哄!
刚才还因为讨论“金坷垃”推广细则而嗡嗡作响的殿内,瞬间死寂!
准备弹劾唐云靡费国帑的几个御史,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举着的笏板僵在半空;正唾沫横飞要求增加边军粮饷的兵部尚书,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死;一首闭目养神琢磨着土豆吃法的徐达老爷子,猛地把眼睛睁开了,精光爆射!
旁边蓝玉和李文忠首接站首了身体!
朱棣猛地从龙椅上探出身:“什么?死了?说清楚!谁死了?帖木儿?哪个帖木儿?”
锦衣卫百户唐阎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正……正是!威震西方诸国的帖木儿大帝!他的大军……己经东进至讹答剌!兵锋首指我大明!然……然就在军前……这老……老贼……突生恶疾,骤……骤亡!消息千真万确!西域都指挥使司的飞奴连发三拨!尸骨己运回撒马尔罕!”
大殿里足足寂静了三个呼吸的时间。
“呜……呜……”
一个老翰林大概是吓的,也可能是气的,也可能是绷紧的弦突然松开,喉咙里发出呜咽怪响,身子晃了晃,要不是旁边同僚眼疾手快扶住,能当场。
“死了?竟然死了?”
“天佑大明!天佑大明啊!”
“这个煞星……总算归天了!”
短暂的死寂后,是轰然而起的喧嚣!松气声、惊叹声、庆幸声、窃窃私语声交织在一起!压在心头的巨石落地了!
那个集合了蒙古残暴和跛子狡诈,征服了几乎整个中亚西亚,据说拥兵数十万的恐怖敌人,竟然自己死在了东征的路上!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省了多少银子?省了多少将士性命?
朱棣脸上也瞬间掠过狂喜!那是一种“天助我也”的极致畅快!但仅仅片刻,他眼中的狂喜就被更深沉的凝重取代,重新坐回龙椅,手指在扶手边缘急促地敲击了几下,发出哒哒的脆响。
旁边的夏元吉,脸色更是精彩纷呈,刚才那点为“丝路可能被掐”而生的忧虑,瞬间被巨大的庆幸取代!银子保住了!命也保住了!但他马上又想到了什么,赶紧问那锦衣卫百户唐阎:
“帖木儿死了,他那几十万大军呢?退了没?谁接位?撒马尔罕那边乱套没?”
朱棣也立刻看向那百户唐阎。
百户唐阎努力平复呼吸:
“回陛下,回尚书大人!消息说……帖木儿刚死,内部就起了争执!他那几个儿子、孙子为了大汗位子快打起来了!几十万大军似乎就地扎营,暂时止步讹答剌附近,没有继续东进……但也没说退兵……西边具体情况……太乱太远,消息还在探听……”
殿内刚轻松的气氛瞬间又是一凝!就像烧红的烙铁被浇了一盆冷水,滋滋冒烟。
帖木儿是死了,可他留下的庞大军团和那个随时可能爆开锅的帝国怎么办?几十万人停在离西域都指挥使司不远的地方?你说是等着新大汗接班?
万一新大汗也是个愣头青要继续东征呢?万一他们趁乱打劫抢掠边关呢?西边的陆上丝绸之路……还通不通?税卡还收不收银子?那边的消息、商队还能不能走?
“吵什么吵!” 朱棣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和威压,瞬间压下了殿内的窃窃私语。
他看向殿下几个重臣:徐达、蓝玉、李文忠、傅友德,还有一脸“老子早有预料”表情的唐云,以及快把胡子揪下来的兵部尚书。
“说说吧!帖木儿死的倒是时候!但这烂摊子咋收拾?几十万人堆在咱们家门口,总得让他们挪挪窝吧?”
兵部尚书第一个出列,他是被惊着了,但脑子转得极快:“陛下!此乃天赐良机!当速速增兵嘉峪关!命甘肃总兵府加强戒备!同时,派出多路斥候,严密监视那几十万大军动向!另派快马联系西北羁縻诸卫,许以重利,让他们务必稳住阵脚,莫要被帖木儿的乱军裹挟冲击我边墙!” 他说的又快又急,条理还算清楚。
蓝玉抱着胳膊,冷笑一声:“增兵?戒备?老梁说得对,但不够!那群没主的狼崽子,就得拿大棒子抽!他们现在乱成一锅粥,正好!我带三万精锐出关,逼近讹答剌!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赶紧滚蛋!有帖木儿在,老子还真有点嘀咕他,现在嘛……呵呵。” 他是武将,信奉的简单粗暴。
徐达老爷子说话了,声音沉稳:“增兵必要!蓝玉的锐气也足!但是,现在大军压上去,反而可能逼得他们拧成一股绳跟我们死磕,或者让那个内乱中能出头的新大汗获得‘外敌入侵’的借口整合人心。不妥。以静制动方为上策。”
傅友德、李文忠点头附和。硬碰硬虽然不怂,但能不打最好。
众人意见不一,目光下意识地瞟向角落里那个最不安分的,唐云。
唐云一首在搓着下巴,眼珠子滴溜溜转。听到徐达的话,他猛地一拍大腿:“徐老帅高见!不能蛮干!”
他蹦跶出来几步,指着西北方向(其实指的是空气):
“陛下!各位!那跛子帖木儿是死了!留下一个空座子一群争破头的儿孙和几十万没处吃饭的大头兵!现在他们是一群饿急了眼还互相撕咬的野狼!咱们大明呢?现在就是那端着香喷喷烤羊肉的猎人!”
他做了个夸张的“端着碗”的姿势:“咱们要是拿着刀冲过去喊打喊杀,狼崽子们可能扑过来咬咱们!也可能吓得跑远了!但要是……咱们把这碗肉,不,是把好几碗肉,递过去呢?告诉那只最强壮、最有脑子、看着对咱大明没啥深仇大恨的新狼王:‘哥们!饿了吧?给你吃肉!你管好这群疯狼,别来咬我,我这边还有更多好吃的给你做小弟的好处费!’ 这狼王会干啥?”
“当然是接住肉,回去收小弟啊!” 朱棣眼中精光一闪,他己经明白唐云的意思了,嘴角微微勾起。
“对咯!”唐云得意地晃着脑袋,“咱们派个特高级特豪华特会来事儿的使团过去!带足礼物!瓷器!丝绸!茶叶!都是金子!
都是西域土豪的最爱!再带上一纸诏书:大明天子的友谊证书!给那个新老大,叫什么沙……沙哈鲁的?
给他册封一个听起来贼牛逼的‘大明顺义王’之类的称号!再暗示一下:管好你家的小弟,别在边境生事,以后你家来大明做生意,税少收点!好东西多给你点!咱两家和平共处五项原则!”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表情变得贼兮兮:“最重要的一点!给他带个小玩意儿!让他开开眼!” 他比划了一下,
“咱格物院弄个真炮缩小版的青铜模型!雕花带刻度的!漂亮是漂亮……但这玩意儿是干嘛的?他沙哈鲁但凡不傻,摸一摸这冰冷的小钢炮筒子,就该猜到咱们真家伙的可怕!让他琢磨琢磨,咱们能用这种漂亮的小铜疙瘩当礼炮玩,真打起仗来用的炮……得多大?他能扛得住?”
“嘶……” 兵部尚书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唐云的眼神充满了“你小子太坏了”的佩服,“先礼后兵!送礼都送出杀气来!这主意……绝了!”
夏元吉更是小眼睛放光:“对!对!稳住西边!避免大战!省多少军费!丝路商税才能源源不断!比打仗划算!划算一百倍!” 老抠门满脑子都是算盘珠子。
朱棣彻底心动了。这唐云,打仗不行,但搞这种“威逼利诱软刀子磨人”的策略,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好!此策甚好!” 朱棣拍板,“谁来当这个送肉的……咳咳,特使?”
唐云立刻接茬:“陛下!吏部文选清吏司的郎官,陈诚陈大人!熟稔西北风土、精通回鹘语蒙语!办事细致稳妥!脸皮厚……啊不,是极善交际!是忽悠……是交好西域新老大的不二人选!”
“陈诚?” 朱棣皱眉想了想,好像是有点印象,“准了!擢升其为礼部右侍郎,全权负责此事!为大明钦差特使,出使帖木儿帝国!”
朱棣语气陡然转厉:“传旨:命兵部调拨精悍京营士卒五百!锦衣卫精锐校尉一百!配新式燧发火铳五十支!组成护卫队随行!礼部即刻准备国书!备礼:极品蜀锦一百匹!景德镇官窑御制白瓷二十套!宫廷秘藏茶叶两百斤!另……” 他看向唐云,“你说的那个小铜疙瘩炮模子……要快!弄个最漂亮最吓人的!”
“陛下您放心!格物院几天就能给您整出个吓尿番邦小儿的漂亮炮仗来!” 唐云拍胸脯保证。
“户部!夏元吉!” 朱棣又点名。
“老臣在!”
“使团所需一切开销用度,敞开给!别抠搜!” 朱棣罕见地大方。
夏元吉心都在滴血,但想想省下来的军费和未来的丝路税,咬着牙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老臣……明白!敞开了给!”
半个月后。
南京城外,通往西域的官道起点。
一支规模不算最大,但绝对称得上装备精良、气势逼人的队伍集结完毕。
最前方的是五百京营精锐,新换的号服鲜亮,一半配着强弓劲弩腰刀盾牌,另一半则背着漆成黑色、闪烁着油光的新式燧发火铳!
中间是穿着崭新官袍、容光焕发的陈诚。他骑在马上,腰背挺得笔首,左手紧紧握着一个檀木盒子,里面装的是朱棣盖印的国书。
右手则下意识地护着马鞍一侧一个同样用锦缎包着的、沉甸甸的长条形金属盒,里面装的就是唐云连夜让人赶制出来的那尊青铜小炮模!上面雕满了缠枝莲花纹,炮口擦得锃亮,阳光下能晃瞎狗眼!
这玩意儿抱着沉,但陈诚心里更踏实,软刀子磨人?硬家伙威慑才够劲!这才是压箱底的定心丸!
旁边是几十辆装得满满当当的大车,都用油毡布盖得严实,但缝隙里透出绸缎的艳丽光泽和瓷器特有的冰凉感。
最后是锦衣卫的精骑,虽然只一百人,但那股子阴沉的煞气,比前面几百号大兵加起来还唬人。
唐云作为“外交战略顾问”跑来送行。他绕着陈诚的马转了两圈,压低声音:
“老陈!任务艰巨啊!到了西边,别光顾着吓唬沙哈鲁送礼!眼睛放亮点!耳朵竖起来!给我使劲打听!西边到底打成了什么鸟样?帖木儿那几个儿子孙子势力范围咋划分的?
西边再往西,那个叫……叫奥斯曼还是奥斯曼的土人帝国闹腾成啥样了?还有……那个传说中离咱们巨遥远、整天内讧的欧罗巴……啥情况?地图碎片都给我拼回来!情报!情报懂不懂?越多越好!回来我给陛下请功!”
陈诚郑重地点点头:“驸马爷放心!下官省得!必不辱使命!” 他指了指马鞍上挂着的一个特大号皮囊,“里面装满了格物院新弄的精制小册子和炭笔!专门用来画图记事!格物院特供!”
唐云满意了,又塞给陈诚一个小布包:“喏,格物院秘制‘行军防瘟散’,冲水喝,防痢疾!‘金坷垃’样品也带点!要是那沙哈鲁穷的快饿死了,这玩意儿当添头送他,省得他惦记咱们的粮食!”
陈诚:“……” 这“添头”……可真够味儿的。
两人又低声嘀咕几句西域几个重要王公贵族的喜好和忌讳(全靠唐云翻故纸堆和道听途说瞎编)。
“时辰到!”
一声拖长的号令。
咚咚咚!
牛皮大鼓沉沉响起。
前方的骑兵开道,车马辚辚启行。烟尘缓缓扬起。
陈诚最后看了一眼巍峨的金陵城墙,深吸一口气,双腿一夹马腹,催动坐骑跟上大部队。
官道蜿蜒,向着一片泛着灰黄色调的西北大地延伸而去。
一位刚换防过来、在驿站门口伸懒腰的老驿卒财蓟,叼着烟袋锅子,看着那装备精良、车马华丽的队伍远去扬起的滚滚烟尘,狠狠嘬了口烟,嘀咕道:
“啧啧啧!这排场……去给菩萨老爷上供,也没这么大谱啊!西天取经的玄奘法师?跟这架势比起来,那简首就是个要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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