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可乐蹲在社区公告栏前，指尖戳着那张新鲜出炉的《停水通知》，围裙口袋里塞着三个空矿泉水瓶。盛夏的蝉鸣像失控的警报器，沥青路面蒸腾起的热浪扭曲了公告栏上程砚的证件照——那张仿佛用圆规画出来的扑克脸此刻正被阳光烤得微微发皱。
“可可姐！”便利店小妹探出脑袋，“冰柜最底层还有两桶纯净水，王大妈刚抢走最后一提卷纸！”
姜可乐的羊毛卷炸成蒲公英，她冲进店里时差点撞翻堆成金字塔的泡面箱。货架间回荡着末世求生般的喧闹：李大爷抱着五连包卫生纸跳广场舞步闪避张婶的购物车，初中生把尖叫鸡塞进书包当储水容器，林小满的扩音器在收银台发出悲鸣：“居民们！要相信政府的应急供水车……”
消防栓旁的动静吸引了姜可乐的注意。程砚正蹲在井盖边，袖口挽到手肘，小臂肌肉随着扳手转动的节奏绷出流畅的线条。他的工具箱像外科手术台般陈列着各种银色器械，阳光在游标卡尺上折射出冷冽的光斑。姜可乐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镜头刚对准他后颈的汗珠，就听见“咔嗒”一声脆响。
“管道腐蚀率37.8%。”程砚头也不回地举起压力表，表盘裂纹像蛛网爬过他的倒影，“如果你打算用Instagram滤镜记录市政工程，建议把曝光值调低两档。”
姜可乐的辣椒发卡差点气飞：“我是来给独居老人送水的！不像某些人，停水了还在玩真人版《桥梁工程师》！”
程砚的扳手在空中停顿半秒，突然起身逼近。姜可乐被笼在他的阴影里，鼻尖蹭到他衬衫第二颗纽扣，闻见一丝雪松香混着铁锈的气息。“19点23分，”他抬腕看表，“你还有六分十七秒完成道德表演。”
七楼王奶奶家的场景像被按下快进键。姜可乐把最后半桶水分装进老人珍藏的搪瓷缸时，窗外传来施工队撤离的轰鸣。她踮脚眺望，程砚的白衬衫在暮色中忽明忽暗，像只精密运转的萤火虫。老人颤巍巍的手突然按住她手腕：“丫头，洗衣机的排水管……”
于是此刻，姜可乐正蹲在公共洗衣房，像拆弹专家般研究那台年迈的滚筒洗衣机。火锅蹲在甩干桶上监工，独眼反射着手机手电筒的光。“不就是把排水管接到雨水桶嘛！”她抹了把汗，没注意泡泡袖己经沾满铁锈，“等会王大妈她们跳完广场舞……哎哎哎别转！”
洗衣机突然抽搐着喷出灰色水流，姜可乐的帆布鞋瞬间变成抽象派画布。她手忙脚乱去关阀门，却把程砚刚修好的临时供水管扯成了现代艺术装置。水流如脱缰野马冲出院落时，她仿佛看见自己的良心在泡沫里打转。
程砚的皮鞋出现在水泊边缘时，姜可乐正试图用拖把堵住喷水的消防栓。他胸前的工牌还在晃动，金丝眼镜蒙着层水雾，却不妨碍眼神像激光切割机般精准锁定罪魁祸首。“姜小姐，”他的声音比冰镇钢筋还冷，“你是在实践海绵城市概念，还是在重现庞贝古城末日？”
“是尊老爱幼！”姜可乐甩着湿漉漉的刘海，“王奶奶的床单都发霉了，您这种住无菌样板间的大设计师当然不懂！”
程砚的扳手突然调转方向，敲开墙上的检修口。姜可乐看着他从密密麻麻的管线中抽出一根银色软管，手指在阀门上跳跃的节奏像在弹奏巴赫。水流奇迹般驯服的瞬间，她莫名想起昨晚心理咨询室里，他钢笔尖划过问卷的沙沙声。
顶楼水箱的锈味钻进鼻腔时，姜可乐才意识到自己跟着程砚爬了七层安全梯。月光从水箱裂缝漏进来，在波纹钢板上织出一张星图。程砚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水位刻度表，忽然定格在某处：“有人动过减压阀。”
“哈！难不成有偷水贼？”姜可乐的玩笑被回声撞碎在钢壁上。
程砚的镜片反着冷光：“更可能是某人用洗衣机跳踢踏舞导致的压力失衡。”
检修过程像场默剧。姜可乐举着手电筒，看光斑在程砚的锁骨上跳舞。他解开两颗纽扣散热时，她突然发现他喉结下方有道淡粉疤痕，形状像颗被拉长的马卡龙。扳手与管道的撞击声惊醒了水箱顶的鸽子，扑棱棱的振翅声中，程砚突然开口：“你为什么要帮王奶奶？”
“因为她做的辣椒酱很好吃啊！”姜可乐晃着空矿泉水瓶，“而且……而且她总让我想起……”
话尾消散在水滴坠落的回响里。程砚的扳手停在半空，等着那个未出口的名字像等一颗迟迟不爆的跳跳糖。
警报器突然炸响的瞬间，姜可乐的帆布鞋在青苔上划出完美弧线。程砚的手掌贴住她后腰时，年久失修的水箱盖轰然弹开。月光如银河倾泻，水流将两人冲成连体落汤鸡，姜可乐的辣椒发卡勾住了他的表带。
“你们年轻人节水的方式真刺激啊！”王大妈的手机镜头从通风口探进来。姜可乐的额头磕在程砚胸口，听见他心跳声盖过了哗哗水声。林小满的扩音器在楼下响起：“临时供水恢复了！等等……顶楼水箱里是什么声音？”
程砚把姜可乐拽出水箱时，她围裙口袋里滑出一本泡发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稚嫩笔迹记录着辣椒蛋糕配方，边角贴着褪色的母女合影——照片里的女人戴着同样的辣椒发卡。
“这是我妈妈的食谱。”姜可乐突然开口，手指着“C&M”刻痕，“om。”
程砚的毛巾悬在她发梢，水滴在月色里串成珠链。他想起书房抽屉里那本《非标准建筑实录》，扉页上有句褪色的赠言：“给砚砚——最甜的梦要带点辣味。妈妈。”
社区群的提示音暴雨般响起。王大妈发的照片里，程砚护住姜可乐后脑的手掌占满C位，配文“年轻人的节水教学现场”。阿Ken在评论区刷屏：「这波操作比可可姐的辣椒炸弹还炸裂！」而林小满默默更新了《程姜恋爱进度表》，在水箱相遇栏画了颗泡发的爱心。
月光下，程砚的白衬衫紧贴着脊线，像座正在融化的冰雕。姜可乐拧着衣角，突然把湿漉漉的食谱拍在他胸口：“喂，要不要尝尝真正的传家宝辣度？”
程砚的喉结动了动，夜空划过一颗拖着绿尾的流星。当第一滴重逢的水珠从水箱裂缝坠落时，没人发现减压阀的螺丝悄悄松动了半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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