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可乐蹲在消防通道的阴影里，指尖轻轻着从程砚书房顺来的钥匙扣。金属表面的凉意让她想起昨晚心理咨询室里，程砚的钢笔尖划过问卷时发出的沙沙声——像极了童年时父亲用菜刀剁辣椒的节奏。
“不就是投诉我半夜烤蛋糕嘛！”她对着钥匙孔轻轻吹了口气，楼道感应灯立马就亮了起来，在她那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了一小片欢快跳动的阴影，“今天就让你好好感受一下啥叫真正的‘噪音污染’！”
程砚的书房像一座精密运转的实验室。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整齐的光栅，书架上按色号排列的建筑典籍沉默如卫兵。姜可乐的帆布鞋在地毯上留下潮湿的脚印，她踮脚绕过激光防盗仪的红外线——别问她怎么知道的，上周她往这屋里扔过辣椒烟雾弹。
人体模特立在墙角，冷白的树脂肌肤泛着无机质的光泽。姜可乐的手指拂过模特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忽然想起程砚推眼镜时绷紧的下颚肌肉。“啧，连假人都要长成性冷淡风。”她扯下窗帘绑带，把碎花裙往模特身上套时，布料撕裂声惊醒了睡在书柜顶的火锅。橘猫独眼闪着绿光，尾巴卷起程砚的万宝龙钢笔当逗猫棒。
橱窗布置耗时西十七分钟。姜可乐把模特的机械手臂拗成妖娆的S型，又在它指尖粘了支冒牌香奈儿口红。路灯透过玻璃在模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看竟真有几分忧郁美人的风情。她在模特脚边摆了圈跳跳糖马卡龙，最后将程砚的钢笔别在它胸前当胸针。“完美。”她后退两步欣赏杰作，没注意火锅正用肉垫拨弄橱窗电源开关。
第一声尖叫划破夜空时，姜可乐正躲在对面咖啡馆啃辣味可颂。醉酒的西装男整个人贴在橱窗上，领带歪斜得像条垂死的蛇：“美女……嗝，你的眼睛像混凝土一样冰冷！”他试图用Gucci皮带扣敲玻璃，模特被震得微微晃动，碎花裙摆扫倒了一排泡芙塔。
姜可乐的奶茶呛进气管。她看着程砚的身影从街角疾步而来，西装下摆被夜风掀起锐利的弧度，像只发现领地被入侵的雪豹。更精彩的是，他手里还攥着半卷设计图——显然是从某个深夜加班的修罗场首接杀过来的。
“姜、可、乐！”这三个字被程砚念出了钢筋水泥的质感。他正要伸手拽橱窗门，醉汉突然转身喷着酒气喊：“情敌！决斗！”程砚的瞳孔地震持续了0.3秒，这短暂的空档足够火锅完成它的传世之作——橘猫从空调外机纵身跃下，精准踹翻了支撑模特的甜品展示架。
慢镜头般的坍塌开始了。马卡龙像彩色弹珠滚过人行道，泡芙塔如同被爆破的大楼逐层崩溃，奶油炮弹击中醉汉的额头时，他正摆出泰坦尼克号的经典姿势。程砚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倒向路人的三层蛋糕架，代价是皮鞋踩进一滩融化的草莓慕斯。
姜可乐永远记得那个瞬间。程砚的膝盖在奶油河里划出优雅的弧线，黑色西裤撕裂的声响清脆得像掰断法棍。他修长的双腿劈成一字马，后腰卡在翻倒的展示柜边缘，手里还高举着摇摇欲坠的提拉米苏。路灯给他的发丝镀了层金边，远远看去像尊荒诞主义雕塑。
“程设计师——”王大妈的手机闪光灯此起彼伏，“这柔韧性够领广场舞C位了！”围观人群爆发的哄笑中，姜可乐的视线突然模糊。回忆像辣椒油泼进眼睛——十岁的她站在教室讲台，手里捧着插满蜡烛的辣椒蛋糕。同学们捏着鼻子的鬼脸在眼前晃动，“辣椒怪”的嘲笑声与此刻的笑声重叠成刺耳的和弦。
火锅的叫声将她拽回现实。橘猫正蹲在程砚肩头舔爪子，模特的手臂不知何时勾住了他的领带。姜可乐冲过去时，程砚的手掌正压在她童年最熟悉的物件上——辣椒发卡深陷在奶油里，金属边缘刻着的“C&M”在霓虹灯下忽明忽暗。
“这是……”程砚的质问被姜可乐突兀的笑声打断。她跪坐在满地狼藉里，睫毛上沾着糖霜和未擦干的泪：“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烤辣椒蛋糕时，消防喷淋也是这样启动的。”她的指尖无意识发卡，仿佛触碰的是十二年前教室黑板擦砸在她额头的痛感。
程砚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解开领带时，惊喜地发现模特手腕上系着的竟然是他失踪的钢尺。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心中蔓延开来，仿佛是欢快的小鸟在胸腔中跳跃。当林小满举着《扰民处罚单》现身时，映入眼帘的是建筑师用西装外套紧紧包裹住甜品师颤抖的肩膀，而他们脚边，火锅正调皮地把奶油当作粉底往独眼上涂抹呢。
“这次又是啥情况呀？”林小满的圆珠笔在纸面上方晃悠着，“是感情出问题啦？还是公共安全有状况？亦或是行为艺术搞事情？”
程砚的回答被夜风吹散在奶香甜腻的空气里。姜可乐抬头时，正撞见他摘下破裂的眼镜，凤眼里流转着橱窗霓虹的碎光。二十米外的便利店，监控摄像头默默记录下这一幕——穿碎花裙的模特歪头微笑，它的树脂手指指向夜空，那里有片银杏叶轻轻落在姜可乐的发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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