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云霭幻境中交错的线条在他眼中渐渐活了过来一步步在脑海里重演，连霞光变幻的节奏都异常清晰。
他之所以这般执着于阵法，实在是迫不得己。
琅寰梵音钟的控制全凭他掌握的泽水阵法变化，钟里每一道符文流转，都与他掐出的诀印丝丝相扣。
差一分便失了准头。
先前钟内凭空多出那道坤土阵法时，他本是打心底里欢喜。
那层厚重的土黄色光晕裹住钟体时，不仅让法宝威力陡增，更添了几分铜墙铁壁般的守御之力。
彼时他还以为是天降机缘。
可这坤土阵法偏生性子执拗，与钟内原本的泽水阵法搅在一处，就像把砂石扔进了清水，原本流畅如溪的阵纹瞬间变得滞涩。
他试着用妖力和佛泽去调和，刚画出半道乾卦，土黄色光晕便猛地暴涨，震得他虎口发麻。
连梵音钟的嗡鸣都变了调。
“明明是土能克水、水可润土的道理，怎会乱成这样？”
周弥生皱着眉敲了敲石桌，无意识画出个残缺的坎卦。
“难不成是我调和的法子错了？”
他对着那道残卦喃喃自语，指腹反复着石面的刻痕，忽然重重一拍大腿。
想到了破玲珑棋阵时，他是凭着一股蛮劲引动阵中水汽，硬生生冲开棋路，可这法子用到梵音钟上，简首是火上浇油。
坤土阵最讲究厚重稳固，越是强硬冲撞，那股反震力便越厉害。
就好比此刻石桌下那圈被他踩出的浅坑，方才越是用力跺脚，反震得脚掌越疼。
周弥生停了脚，眼神亮了亮。
“或许不该硬融……
坤土属静，坎水属动，或许该用相生之法试试？”
说干就干！
他指尖蘸了点先前洒在地上的酒渍，在石桌旁飞快画出两道符：
左边乾三连如三座小山，右边坤六断似六道浅沟，中间以一道蜿蜒的水纹相连。
刚画到水纹尽头，土黄色与幽蓝色的光晕分别从符中亮起。
像两团跳跃的星火。
光晕交织处，丝丝缕缕的雾气从交缠处冒出来，在石面上绕着圈儿，最后凝成个指甲盖大的漩涡，转得正欢。
周弥生刚找到点头绪，那漩涡却 “噗”地一声散了，只在地上留下两道浅浅的刻痕。
他非但不恼，反倒咧开嘴笑了。
至少摸到了点门道。
看来这坤土阵法虽搅乱了钟内秩序，却也不是无解。
就和方才破阵时那样，找到阴阳相济的节点，或许真能让这股生涩的力量为己所用。
不过，就在方才水土光晕交织的刹那。
周弥生忽然感觉到身下的棋盘阵传来一丝异样。
那阵法竟不似先前感知的那般完整。
三层棋盘空间之下，似乎还藏着更深的脉络，老树盘根般缠缠绕绕，分明还有更多后手。
正琢磨着。
眼前忽然光华连闪，九道五彩霞光如惊鸿掠影般落下，瀛洲九老的身影凭空显现。
他们身后还跟着个人，素衣仗剑，眉眼弯弯带着笑。
不是敖清璃，还能有谁？
瀛洲九老刚显出身形，便像一阵风似的围上来。
最性急的那个老仙往前凑了凑，大着嗓门喊道：
“先生的同伴咱们己经找到了，这下总可以下棋了吧？”
他那双眼睛瞪得溜圆，满是期待。
那样子只要周弥生一点头，就能立刻摆开棋盘。
敖清璃执剑而立，目光在周弥生脸上审视了良久，那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还有几分探究。
随后开口问道：
“你这家伙何时学的下棋？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她实在有些纳闷，跟周弥生相处这些时日，从未见他碰过棋盘，怎么到了这仙岛，倒成了能让九老惦记着对弈的人。
周弥生笑呵呵地冲她招了招手，随即转头对着一脸期待的九老。
脸上堆着淡定的笑，可语气却带着几分刻意的郑重：
“给诸位重新介绍一下。
这位乃是骊山老母的爱徒，泾河龙王的掌上明珠，敖清璃公主。”
他顿了顿，才慢悠悠地补充道。
“而在下……是她的同伴。”
不知为何，敖清璃望着周弥生这副模样，总觉得他那张脸白得有些刺眼。
像是敷了层过量的粉，连阳光下的绒毛都透着股不自然的苍白。
瞧着格外别扭。
她暗自腹诽：
这 “小白脸”三个字，简首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从眉眼到肤色，竟是半点不差。
尤其是此刻他强装镇定的样子，那股子刻意的从容衬着这张过分白皙的脸，反倒更显心虚。
活脱脱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
但敖清璃心里再多吐槽也无济于事，“骊山老母”西个字刚从周弥生口中落地，瀛洲九老果然如被惊雷劈中，个个浑身剧震。
有两个看着年纪稍轻些的，更是接连打了两个激灵。
方才还写满急切的脸庞，瞬间被浓浓的崇敬所取代，连手里正捋着的胡须都忘了动作，僵在半空。
紧接着，九个矮乎乎的老头齐刷刷敛衽行礼。
那动作整齐划一，就跟排练过千百遍一样，连声音里都透着难以掩饰的恭敬：
“见过清璃道友！”
周弥生在一旁暗自点头：果然管用。
骊山老母的身份究竟有多高，他其实也说不清。
但定然比这瀛洲九老高出不少辈分，不然也镇不住这群视棋如命的老顽固。
敖清璃见状，赶忙侧身避开这大礼。
论起资排辈，这几位仙长虽说未必及得上师父骊山老母，可入仙籍的年头，比父亲泾河龙王不知早了多少。
在她面前，那绝对是前辈中的前辈。
这般郑重其事地行礼，她哪里敢受？
忙连声道：“诸位仙长折煞晚辈了。”
说话间，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周弥生，眼底藏着几分探究的深意。
显然是在琢磨周弥生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究竟是打着什么算盘。
周弥生瞧着这一派和谐的景象，忽然屈起手指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
他脸上堆着假惺惺的笑，眼角眉梢却藏不住急于脱身的急切：
“很好很好，这般和睦融洽……
就是吧，有些话再不说，怕是没机会讲了。”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吊足了胃口。
见九老果然都停了动作，齐刷刷望过来，才磨磨蹭蹭地开口：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九位前辈对小可的好意，我心里都记着呢。
可实在是琐事缠身，没法多留。
不如今日就此别过，改日我定带着美酒佳人…...不是…... 佳肴，再来拜会仙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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