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文斗余波,百子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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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文斗余波,百子归心

 

文斗三日落幕那日,冉梓喜的名字像沾了晨露的柳絮,顺着云都的青石板路飘进每一处茶棚酒肆。

第二日卯时,门房捧着烫金请帖来敲她的院门时,她正就着晨光改女子学规。

红漆木盘里的帖子还带着墨香,"翰林院"三个簪花小楷在晨雾里泛着金,映得老门房的白胡子都亮了几分:

"姑娘,这是翰林院张大人差人送来的,说是请您去讲席殿论诗赋之道。"

冉梓喜的指尖在帖子边缘顿了顿。

她记得昨日文昌阁外,有白胡子老学士攥着她的诗抄首摇头,说"女子登堂,成何体统",如今这请帖倒来得快。

"回张大人,我应下。"她将帖子递给站在廊下的楚玉瑶,后者正捧着一摞新抄的策论,发顶的木簪随着动作轻晃,"你且去库房挑件素色罗裙,再备两匣新墨——

今日要让那些老学究们看看,女子执笔,也能写出惊堂的字。"

讲席殿的朱漆大门在辰时三刻敞开时,冉梓喜踩着满地碎金般的阳光踏了进去。

殿内百来张酸枝木椅早坐得满满当当,有她在诗会上见过的青衫学子,也有蓄着长须的翰林学士。

人群里突然炸开一声冷笑:"让个小娘子来讲诗?

我等读的《诗经》怕比她吃的米还多!"

"李大人这话说得妙。"说话的是柳长青,他正坐在首座,茶盏搁在案上,"当年谢道韫咏絮,王右军都说'未若柳絮因风起',难道李大人的学问还比不过王右军?"

殿内霎时静了半刻。

冉梓喜抬眼望去,李大人的脸涨得像煮熟的虾子,手指捏着朝服下摆首打颤。

她在众人的注视中落座,案头的青瓷笔洗里浮着片新荷,清香混着墨味钻进鼻腔——这是她特意让人添的,文人最讲究雅趣,先夺了这嗅觉,便先夺了半分心神。

"今日讲《诗经·氓》。"她翻开随身带的《毛诗正义》,指尖点在"于嗟女兮,无与士耽"那句上。"

诸位可知,这诗里的女子被弃后'静言思之,躬自悼矣',可若她能读书识字,能写状纸鸣冤,还会落得'兄弟不知,咥其笑矣'的下场么?"

有年轻学子眼睛亮了,攥着笔在纸上游走如飞;李大人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溅湿了半幅衣摆;柳长青抚着胡须点头,案头的茶凉了都没察觉。

这一日的讲席从辰时到未时,冉梓喜讲到《孔雀东南飞》时,有梳双鬟的小婢女挤在廊下抹眼泪;讲到《木兰诗》时,连向来板着脸的司经局正字都红了眼眶。

待她合上书卷时,殿外的梧桐叶筛下满地碎光,不知谁带头鼓起掌,竟震得梁上的灰都簌簌往下落。

可这热闹不过维持了三日。

第三日午后,楚玉瑶攥着张皱巴巴的《文林纪事》冲进院子,发梢沾着汗珠:"姑娘你看!

赵守义那老匹夫在报上写文章,说你是妖女转世,诗词里藏着邪意!"

冉梓喜接过报纸,头版的墨字刺得人眼疼:"近有妖女惑众,以诗词乱纲常,其言似蜜,其心似蝎......"她扫到末尾,作者栏写着"匿名",倒像只缩在壳里的乌龟。

"去把张秀才请来。"她将报纸折成方块,扔进铜炉里,火舌卷着墨字往上蹿,"赵守义要污我名声,我便用他最在意的'文'来反击。

你且去茶楼酒肆听听,百姓都怎么说。"

张秀才来得很快,青衫下摆还沾着草屑——他刚从城外给农夫写地契回来。

冉梓喜将《左传》推到他面前:"你替我写篇《文辩》,引'君子不以言废人',再举班昭作《女诫》、蔡琰写《悲愤》的例子。

要写得明白,我冉梓喜的诗里有没有邪意,让天下人自己看。"

三日后《文林纪事》再出刊时,头版换成了《文辩》。

张秀才的字刚劲如铁:"古有谢道韫咏絮,今有冉氏论诗,何邪之有?

若女子执笔者为妖,那班昭注《汉书》、蔡琰续《后汉书》,岂不成了妖中魁首?"

这日傍晚,冉梓喜在巷口遇到卖糖葫芦的老汉。

他举着草靶冲她笑,草靶上的"女子科举"还在,又新添了句"冉姑娘不妖"。

有妇人牵着闺女从旁经过,闺女举着《文辩》抄本奶声奶气念:"君子不以言废人......"

风波未平,转机又起。

魏子恒的《敬启书》是在第七日贴满云都的。

他站在文昌阁前的石阶上,素白丧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我魏某曾是文正盟核心,今日方知,守着'女子无才'的旧规,才是对不起圣人的'有教无类'!"

他身后的白墙上,《敬启书》墨迹未干,写着他阿姊如何跟着欧阳靖学《唐律疏议》,如何从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妇人,变成能帮里正写地契的"女先生"。

年轻学子们围在墙下,有人红着眼眶撕下文正盟的旧帖子,有人举着《敬启书》往书院跑。

楚玉瑶带着女子集会上的姑娘们挤在最前面,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在人群里飘成一片粉云。

她扬着嗓子念:"女子亦可执笔立言!"声音清亮得能穿透青瓦。

欧阳靖就是这时挤到冉梓喜身边的。

她的裙角沾着浆糊,手里还攥着半张没贴完的《女子书院倡议书》:

"姑娘,我昨日去城南,有个卖花担子的阿婆说,她孙女会背《论语》,就等着进书院;

还有官宦家的小姐托人带信,说她阿爹同意她来——

咱们是不是该建个书院?"

冉梓喜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文斗那日,有个穿粗布裙的妇人挤到前面喊"我家闺女识字"。

她摸出随身的螺子黛,在倡议书空白处添了句"云华书院,专收女子",墨迹未干便被人抢了去。

第七日深夜,柳长青的密信是随着桂花香来的。

老学士的马车停在巷口,车夫举着羊角灯,照得他的白胡子泛着银。

他从袖中摸出个黄绫小囊,声音压得低:"天子昨日翻了你的策论,说'此女有经世之才'。

明日我便要回奏,你......可愿入宫?"

冉梓喜捏着信笺,烛火在她眼底晃出两簇小火星。

信上的字是柳长青的小楷,"圣心属意"西个字烫得她指尖发疼。

她抬头望向院外的月亮,月光漫过青瓦,像极了文斗那日,文昌阁外攒动的人头——有士子举着诗抄,有妇人拉着闺女,有卖糖葫芦的老汉写着"女子科举"。

"柳大人替我回,"她将信折成纸鹤,轻轻放在案头,"我冉梓喜的笔,要写给天下女子看,不是写给金銮殿里的龙椅看。"

柳长青走后,她坐在书桌前摊开信纸。

烛火噼啪炸响,映得"云华书院章程初稿"几个字愈发清晰。

写到"院址"那栏时,她顿了顿——城东的旧祠堂倒是宽敞,可前日听楚玉瑶说,那地契在陈员外手里,陈员外最是守旧......

窗外起风了,吹得纸页哗啦作响。

冉梓喜提笔在落款处写下:"此去山高水远,吾必踏出一条路。"墨迹未干,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得人心头滚烫。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城东旧祠堂的朱门上,不知谁贴了张纸条,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此宅要给女子读书,谁也不许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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