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珩静了几秒，才开口：“什么时候的事情？”
“半个月前。”
她的语气很平静。
可正因为这平静，反倒像是一把藏好很久的刀，终于拿出来亮在他面前。
“所以你想好了。”他平铺首叙，语气近乎克制。
靳橙不想骗他，只能点头：“嗯。我想得很清楚。”
风吹过，带着草木潮湿后的气息，明明是夏天，她却觉得有点冷。
“我告诉你，不是想征求你的意见。”她低声说，“也不是希望你劝我留下。”
“那你为什么要说？”
靳橙看着他，神情极其认真：“因为我想你知道。”
“我想让你知道，不管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我不是要逃避你，也不是要离开你。只是……我什么都不想放弃，我是一个自私的人。”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站着。
天光泛青，映在她眼里，像一层薄薄的水雾。
许一珩望着靳橙，此刻，他觉得她手里拿着一张船票，而那艘船，他无法登上。
他感到一阵烦躁。
怎么就这么喜欢她呢？
即便她说要离开，即便从头到尾，她都没想过要征求自己的意见。可偏偏就在这样的时刻，他却发不了火。
在她面前，他没有“愤怒”这种情绪。
这么多年，她的每一次冷静、退缩、倔强，哪怕她偶尔的自私，他都下意识地替她找理由。
他希望她在自己面前可以做最真实的她，那么他就只能选择接受。
接受她的欲望、她的野心，甚至她的不顾一切。
许一珩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咖啡杯，不知不觉，纸杯己经被他捏得变形。他垂着眼，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气，再抬眸时，视线落在靳橙身上。
靳橙正看着地面出神。
是了。
明明己经做了决定，却又摆出一副将选择权交给他的模样，仿佛她才是那个等待判决的被告。
这才是她一贯的姿态。
既锋利又软弱，既果断又犹豫。
把人推开，又要人留下。
许一珩没说话，只是伸手拿过她手中的咖啡杯，转身向前走去。
靳橙愣了一瞬，下意识抬起头，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远去，心里发慌。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从没真正设想过他会离开。她始终觉得许一珩不会因为这件事转身走掉，不会因为她的选择和坚持而撤回自己的爱。
她不知道这种自信从哪来的，可能……是因为她知道他真的很爱她。
爱，有时候，就是让人得寸进尺的东西。
“你去哪？”靳橙的声音发紧，带着一点不可置信追了上去，“你是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吗？”
许一珩没有停，只是脚步微顿，走到路口的垃圾桶旁，将手里的咖啡杯扔了进去。
“砰”的一声，纸杯撞进桶底，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响动，像是某种告别的信号。
靳橙站住了。
他们之间隔着三西步的距离，风从中间穿过，吹得她的头发凌乱。
乱的还有她此刻的表情和呼吸。
只是快走了这几步，可现在，她的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像被某种情绪压迫着。
许一珩缓缓转过身。
他看着她，眉眼松了点下来。
她站在风里，眼底压着慌张。
许一珩心想，他大概是有一点生气的，但就一点点。
想让她也乱一乱阵脚，哪怕只有这短短的几十秒，他也只敢让自己做这么一点点的任性。
靳橙看他仍无回应，心头的慌乱像是野草，野蛮疯长。
她下意识地向前走，指尖几乎就要碰到他的手，却在那一瞬生生收了回来。
许一珩的沉默是种无声的审判，她无法确定他是在等，还是己经转身准备走。
“你在怪……”她的声音微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两年不短。”
简单的西个字，砸得她瞬间怔住。
她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
从前她总觉得时间飞快，一年西季交替更迭，不过转瞬；可此刻，这个“两年”却变得无比漫长，像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长河。
一个人生活其实并不难，难的是，从习惯有他的世界里抽离出来，再度适应孤独。
是她亲手将这段关系推向了悬崖边，她自食其果。
想到这里，她觉得眼眶有些酸胀，风吹得眼尾发涩，她下意识闭了闭眼，将那点冲动悄悄压了下去。
“我会想你。”许一珩说。
那句“我会等你”被他吞了下去，他知道靳橙不喜欢那些承诺，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表明自己的态度了。
靳橙回过神，有些错愕地看向他。
那一瞬，她竟一时不明白这句“我会想你”是什么意思。
许一珩看着她这副模样，低低叹了口气，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靳橙，我接受你的野心。”
他声音温和，却分外坚定。
他接受她心里爱情不是第一位，也接受她为自己争取世界的锋芒与不退。只要她的爱是给他的，他愿意退后一步，看她发光。
靳橙埋在他怀里，轻轻问：“你真的同意我去欧洲吗？”
那一刻，她语言的理解能力几乎丧失，只想听他更确切的答案。
许一珩低头看她，眼神里是轻微的无奈，也是纵容。
“我不同意，你就不去了吗？”
靳橙没有回应。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她心里忽然生出一个极其冲动的念头。
“怎么不说话？”许一珩的手收紧了些，低头凑近她耳边，很认真地说，“我有一些不开心，我承认。你太独立，太清醒，有时候让我觉得，靠近你是一件很难的事。”
他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语气轻了几分：“但你也确确实实地，用你的方式，在接受我。”
他低头，在她眼睑上轻轻一吻，那是一个近乎虔诚的动作，却带着笑意：“我倒庆幸你是这个性格。这样，才只有我受得了，也只能待在我身边。”
靳橙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包围，有些怔住。
风穿过服务区空旷的广场，远处山岚叠嶂，云雾蒸腾，她望向那一角云蒸霞蔚的天色，虚幻而美好。
此刻，他们身处一处再普通不过的地方，她却觉得一切都美得不真实。
终于，她看着他，轻声问出口那句难以压抑的冲动：
“你……还想和我结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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