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橙看着许一珩略显疲惫的脸，有些心疼：“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再走？你一早就飞回来，又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现在立刻返程，会不会太累？”
许一珩摇了摇头：“先走吧，到服务区再歇一会儿也来得及。”
他看出她眉头微蹙，便故意凑近半步，低声笑着道：“还是你想邀请我去你家坐坐？”
靳橙脸一红，轻轻推了他一下：“少来，赶紧走吧。”
回程的路上，靳橙看着窗外飞掠过的景色。
这是一座典型的南方三线城市，最近几年发展迅速，道路拓宽了，沿街的楼房也全换了模样，玻璃幕墙一排排地立在街角，反射出清亮的天色。
偶尔有本地的老人在树荫下慢悠悠地骑着电动车，和周围新潮的城市气质格格不入。
“其实我这些年没回来过几次。”
“小时候倒是每年过年都会回来，那时候的城市是红色的，到处挂着灯笼，放鞭炮、放烟花，很热闹。街边还有老式的理发店、糖画摊，还有人家屋檐下晒腊肉……”
许一珩偏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听着。
车子开上了沿江路，江水在右侧缓缓流淌，两岸如今是整齐的绿化带和一排排高楼。
靳橙伸手指了指窗外：“以前都没有这些，那时候的江就是江，平平的，缓缓的，很沉默。没有现在这些灯光和都市感。”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陷入了回忆。
过了好一会儿，她没再说话。
许一珩转头看她，声音轻：“怎么不继续说了？”
靳橙怔了一下，才轻声答：“因为……我好像没什么其他记忆了。”
这里其实不是她记忆，是母亲的。母亲会怀念，可她没办法感同身受。
窗外城市渐远，天色却越来越亮，阳光透过前挡玻璃洒进来，照在她的睫毛上，像是刚刚醒来的晨雾，明亮，却温柔。
——
二人在服务区休息。
可能是因为台风刚过，整个服务区格外冷清，连停着的车也没几辆。
车刚停下，许一珩的手机就响了。他接起电话，推开车门下车，走到一旁接听。
靳橙原本坐在车里，觉得有些闷，也推门下了车。
她沿着便利店方向走过去，远远看见许一珩站在树荫下通话，神情专注。
她轻轻走到他面前，朝他做了个口型：“要不要喝咖啡？”
又比了个喝咖啡的手势。
许一珩看着她，眼角的紧绷像是被这点小动作轻轻抚平了，嘴角带笑，点了点头。
她走进便利店，要了两杯热咖啡。
外面的风还带着一点残余的湿意，掠过时裹挟着不远处山林的泥土气味。靳橙出来时，许一珩己经打完电话，站在车边等她。
她将其中一杯递给他：“拿着，小心烫。”
他接过来，指尖碰到她的手背，热度顺着指节传来，有点暖。
“谢谢。”他说。
靳橙靠在车边，小口抿了一口，咖啡带着浓烈的苦味，她顿时觉得清醒了不少。
“工作电话？”她问。
许一珩“嗯”了一声：“临时出了点事，刚交代完。”
“走一走吗？”
两人顺着服务区边缘的小路慢慢走着。地上还有昨夜风雨冲刷的痕迹，落叶湿漉漉地黏在路面上，偶尔有一两声蝉鸣，从不远处的树林传来，又很快归于静谧。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并肩走着。
靳橙垂着眼帘，指腹着杯壁的那道印花边，像是犹豫，又像是在酝酿。
“小时候我不喜欢这种天，”她忽然轻声道，“湿热、压抑，总觉得像要困住人一样。”
许一珩侧头看她，没有插话，只是等她继续说。
“可现在倒觉得这种天……也不是那么难捱。”
她抬头看了看云开后的天空，阳光还没有完全洒落下来，像是踟蹰的情绪，“只要有人在，好像也没那么闷了。”
“靳橙，”他问，“你还在想外婆的事吗？”
她点了点头，又摇头，“想，也不想。”
抬起头看着他，语气轻得像风：
“今天我妈问我，什么时候带你见见她。”
许一珩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一僵，像是被突如其来的话撞了一下。
片刻后，他低声开口，语调克制中透着一点试探：
“那你怎么回答的？”
靳橙仰头望着他，那双眼睛如深潭般漆黑安静，她能在他的眼眸中看见自己。她心跳忽然慢了半拍，却又在下一秒，扑通一声，重重砸了回来。
那些话盘桓在心里很久的话，在一次次的犹豫和退缩间绕圈。
现在，她只觉得心里某个扣终于松开。
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合适时机”，她就是想知道答案。
“我说……”她语声很轻，却一字一句清晰，“如果你还愿意，那就见。”
许一珩挑了挑眉：“我难道会说不愿意？”
靳橙笑了一下，笑意却没能爬上眼底。
她停了几秒，像是在组织语言。
“不过……我得先告诉你一件事。”
许一珩神色微动，脚步也随之一顿。他转过身，站定，望着她，没有催促。
靳橙低头，咖啡己经凉了一下来，手心没了灼热的触感，她整个人也渐渐的冷静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把那些酸涩、颤抖都压进喉咙里：“公司打算调我去欧洲，可能需要两到三年。”
“我想去。”
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丢进一潭水，没有惊天巨浪，只是沉沉地坠下去，泛起细微的涟漪。
她终于说出口了。那是她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决定。
说完，她的眼睛不再躲避，首视着他。
她知道，或许不会有一个完美的答案，但她己经准备好了，接受欢喜，也接受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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