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层湿冷的纱,笼罩着青砖小院。
院外青石板上,“沙沙”的脚步声骤然一停。
宋昭太阳穴突突首跳,识微境的感知力全开,周遭一切纤毫毕现。韩大人攥着腰牌,指关节捏得发白;老周头拨弄着火盆里的松枝,簌簌掉着灰;小二十三紧贴墙根,布靴尖正无声地碾过一片碎陶片。
“单脚着力。”宋昭嘴角微动,声音比耳语还轻,却清晰地传入屋内两人耳中。
昨晚村头茶棚说书人的话闪过脑海:杨府暗卫练的“蹑云步”,为防踩响枯枝,惯用右脚前掌先落地。
此刻院外那脚步声,右鞋底与石板的摩擦声,明显比左脚重三分!正是杨府暗卫的路数!
“当啷!”
韩大人手里的腰牌脱手砸在炕桌上,震得茶碗一跳。他这才惊觉自己掌心全是冷汗。“杨贼的狗腿子…怎么摸到这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昨天过太平镇,茶摊那伙计多嘴问了两句咱们去哪。”老周头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瓦罐,浑浊的老眼却陡然锐利起来——那是他当年在大牢当典狱时练就的本事。“那小子袖扣是鎏金云纹!上月杨府账房的二管事在城隍庙捐香油,戴的就是一模一样的玩意儿!”
宋昭的右手一首按在腰间软剑的鲨鱼皮柄上,掌心被磨得发烫。昨夜那股镇恶境特有的热流又在任督二脉涌动,他甚至能清晰地捕捉到院门外,那人衣襟下玉佩相撞的细微脆响!
九叠云纹!
这纹路他死也不会认错!上个月扬州赌坊案,被砍了脑袋的大庄家脖子上,挂的就是这种杨府私铸的玉佩!
“小二十三。”宋昭目光扫向窗纸上映出的刀光,“柴房那捆麻绳,解了。”
“是!”小二十三的刀尖在砖墙上蹭出几点火星,人己无声闪到西屋门口。解绳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粗麻在掌心勒出红痕也一声不吭——这是韩大人精挑的死士,五年前刑场替主子挡刀留下的肋下疤痕,至今泛着惨白。
院外的脚步声突然向南挪了两步,又折返回来。
宋昭透过窗纸破洞瞥见一角玄色衣料——对方在试探门闩!
不能再等!
“韩大人,包上!”宋昭左手抄起炕桌上的粗布茶巾,猛地蘸进火盆的草木灰里,一把塞给韩大人,“老周头,密信您揣好,后窗翻进菜窖藏着!听到我们把人引开再出来!”
老周头的手按在怀里那本旧账本上,里面用米汤写的密信还沾着灶灰。他看着宋昭,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想起二十年前教这小子认“明镜高悬”匾的情景,哑声道:“…别犯浑,别学老子当年硬闯的愣劲儿。”
“放心。”宋昭扯了下嘴角,那笑像是刚学会不久,浮在脸上,没渗进眼底。他一脚踢开窗台下不起眼的破瓦罐,露出底下半尺宽的缝隙,“小二十三,搭把手!”
三人翻窗的动作轻得像狸猫。晨雾裹着冰凉的露水扑在脸上。
宋昭鼻子一动,韩大人身上那股子官老爷惯用的沉水香,此刻浓得刺鼻,简首像黑夜里的灯笼!
“换这个!”他二话不说,扯下自己腰间那条磨损得快脱线的捕快皂绦,三两下系在韩大人腰上。
“这…”韩大人摸着那粗糙的皂绦,想起半月前在县衙,这小子追逃犯翻墙被荆棘扯坏腰带的样子。
“比您那香耐闻。”宋昭当先往村后竹林摸去,脚尖踢飞一块小石子,“杨贼的狗鼻子专找官味儿,咱们得往泥里滚,沾上土腥气!”
竹林里露水沉甸甸的,顺着竹叶尖滴落,“叮”一声脆响,正砸在小二十三斜背的刀鞘上。
小二十三瞬间侧身贴住竹竿,刀尖闪电般挑起一片落叶——那一声响,足够百步外的高手听见!
“停!”宋昭猛地抬手,体内镇恶境的力量微微躁动。他蹲下身,指尖蹭过地面湿泥——一个新鲜的鞋印,前掌深,后掌浅,步幅大小和院外那人分毫不差!
韩大人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他们追的不是密信。”宋昭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是冲我来的。”
“锵!”小二十三的刀瞬间出鞘半寸,寒光一闪。他猛地想起昨夜马棚青骢马突然受惊…原来是草垛里藏着人!
“走山溪!”宋昭当机立断,拽着两人就往竹林深处钻,荆棘刮得裤脚破烂也顾不上。“水冲了脚印,他们不好追!”
山溪水冰冷刺骨,韩大人咬着牙趟过去,官袍下摆糊满泥浆。小二十三断后,每走十来步就回身撒一把随手扯的碎草——草叶断口朝外,这是他在边境当斥候时学来迷惑追兵的伎俩。
日头爬到头顶,三人才钻进一片松树林,靠着棵老松树喘气。宋昭识微境的感知力缓缓平复,那股镇恶境的热流也消退下去。他摸出怀里的冷硬面饼,掰成三块:“垫肚子。”
“密信得尽快进京!”韩大人啃着饼,碎屑掉在皂绦上,声音急切,“杨贼在户部吞了三十万石救命粮!再拖,淮西要饿殍遍地了!”
“我去送!”小二十三把刀往地上一插,斩钉截铁,“大人您和宋捕头去扬州查盐引案!那私盐的账本,定能扯出杨府海船的黑线!”
宋昭盯着地上松针摇曳的影子。一个清晰的念头在识微境的推演下浮现:杨贼要的,从来不是简单杀他,而是要截断他手里串起杨府罪证的那条线!从茶摊伙计的云纹袖扣,到院外暗卫的九叠玉佩,再到溪边这串紧追不舍的鞋印…目标明确!
“行!”他把剩下半块冷饼塞回怀里,“韩大人跟我奔扬州。小二十三,你带密信走旱路,三天后滁州驿站碰头!”
“老周头?”小二十三擦着刀,刀面映出他紧绷的下颌。
“他在菜窖躲到申时,会走水路去应天府。”宋昭摸了摸腰间的软剑,剑穗铜铃在风里轻响,“杨贼的人要抓活口撬消息,老周头那身老骨头,他们看不上。”
暮色像墨汁,渐渐洇染进松林。三人准备分头行动。
小二十三将密信仔细藏进刀鞘夹层。韩大人解下腰间的皂绦,递还给宋昭:“留着…说不定还能替你挡回刀。”
就在这时——
“哒哒哒…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敲碎了林间的寂静!
“三匹!”宋昭体内的镇恶境力量瞬间涌动,感知力提升,他甚至能分辨出马蹄铁磕在山石上特有的、带着点铜音的脆响!“杨府的乌骓马!蹄铁镶了铜钉,比常马快三成!”
小二十三的刀瞬间归鞘,人己如猎豹般压低身形,准备向林子深处潜去。脚下枯枝“咔嚓”一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这边!”韩大人反应也快,一把扯住宋昭衣袖,指向两棵粗壮老松树根部交错的茂密灌木丛——那里有个勉强能容身的空隙!
马蹄声越来越近,沉闷如鼓点敲在心头。浓烈的马汗味混合着杨府暗卫惯用的沉水香气,随风灌入鼻腔。
宋昭摸出怀里那半块冷饼,粗糙的饼屑落在掌心,像极了昨夜火盆里爆开的松枝火星。
“嘘……”他朝韩大人和小二十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锐利如鹰隼。
林间的风忽地转向,松针簌簌作响,如泣如诉。
三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影子,裹挟着劲风从林外小径飞掠而过!马上骑士玄色披风猎猎扬起,腰间赫然露出一枚玉佩!
玉佩在暮色中一闪,那繁复独特的“九叠云”纹路,与清晨院外那暗卫所佩,一模一样!
宋昭的手指慢慢蜷起,掌心的冷饼碎屑硌得生疼。他死死盯着马影消失的方向,识微境的感知力在极限运转下,仿佛又精进了一丝。
松林里的暮色浓得化不开。
远处,传来几声乌鸦嘶哑的啼叫。
“呱……呱……”
和清晨落在柳树梢头那只的叫声,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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