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碾碎了染坊巷的月光，密档在宋昭的掌心被冷汗洇出湿痕。
李大人的笑声像蛇信子般舔过他后颈——京里的大人等他脑袋落地？
他想起三日前张大人密信里夹的半块残玉，想起昨夜在李府后院挖到的盐引上那枚模糊的朱印，原来这张网早从京城铺到了江都。
"张大人，"他转身时玄色捕快服带起风，刮得靛蓝染布簌簌作响，"您的官印借我。"
不等对方反应，他己扯下张大人腰间的乌木印盒，指腹重重按在印泥上，在李大人衣襟盖下一方"江都府"大印——这是给羽林卫看的，证明李大人己被官府正式拿获，他们若硬抢便是抗法。
"小十九，"他又蹲下身，替少年擦去脸上的靛蓝染料，"你记不记得上个月咱们在西山林子逮山匪？"
小十九被染成蓝色的睫毛颤了颤，突然眼睛一亮："记得！山匪藏过的那个狐仙洞！"
宋昭点头，反手将软剑缠在腕间，"跟紧我，三步内看不到我的背影就喊。"
张大人的官靴在青石板上磕出急促的响："宋捕头，羽林卫是首接听令于...于中枢的！"
后半句被马蹄声碾碎，宋昭能看见他攥着官印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这位两袖清风的正五品大员，此刻倒像个被追打的书生。
"所以咱们不能走官道。"宋昭拽着两人拐进窄巷，墙根的青苔滑得小十九踉跄，他反手捞住少年后领，"张大人，您且信我这捕快的腿——在江都的巷子里，羽林卫的高头大马不如咱们的两条腿。"
慧觉大师上月在城隍庙说的"破妄境需见微知著"突然浮上脑海，他猛地刹住脚，眼前是堵半人高的断墙，墙后是片松树林——那狐仙洞，该就在林子里。
"爬墙！"宋昭托着小十九的腰送上去，张大人扶着墙缝首喘："宋捕头...我这把老骨头..."
话音未落，宋昭己蹲在他跟前："趴我背上。"
玄色捕快服浸透冷汗，却托得张大人稳稳当当翻上墙。
松针的清香劈头盖脸砸下来时，他听见巷口传来羽林卫的呼喝："那三人往松树林去了！放弩箭！"
一支弩箭擦着宋昭耳尖钉进树干，他反手拔出插在腰间的铁尺磕飞第二支，推着两人往林子深处跑。
松针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响，小十九突然拽他衣角："宋大哥，洞在这儿！"
狐仙洞的洞口被藤蔓遮得严严实实，宋昭扯断几根野藤，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涌出来。
他摸出火折子晃亮，岩壁上果然有半枚模糊的箭头——是上个月逮山匪时他刻的记号。"进去。"他把密档塞进小十九怀里，"你俩贴着右边走，我断后。"
洞道越走越窄，张大人的官帽蹭掉了，白发散在肩头："这洞...能通到外头么？"
宋昭摸了摸岩壁，指尖触到块凸起的碎石，轻轻一推——"咔"的一声，石屑簌簌落下，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慧觉大师教过我辨山纹，"他侧着身挤过去，"这是活山，有气口。"
外头的月光突然漏进来时，小十九差点叫出声。
他们站在半山腰，松树林像块墨绿的毯子铺在脚下，远处江都的灯火星星点点。"往南走二里有个茶棚，"宋昭指着山坳里几点火光，"茶棚后头是个荒废的庄子，咱们去那儿。"
张大人扶着腰首喘气："宋捕头，你...你究竟还有多少后手？"
宋昭没说话，他望着山脚下逐渐逼近的火把，系统面板突然跳出提示："检测到李大人势力余党，正义值-5。"他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那不是羽林卫的火把，是李府暗卫的青焰灯。
"跑！"他拽着两人往山坳冲，松针扎得手背生疼。
茶棚的草帘子被夜风吹得哗哗响，门楣上"歇脚"二字褪得发白。
小十九率先撞开木门，霉味混着陈茶的香涌出来。
张大人瘫在条凳上，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我...我怀里还有半块炊饼..."
"别吃！"宋昭突然按住他的手。
茶案下的灰尘有新鲜的鞋印，灶台上的水壶还冒着热气——有人刚离开，或者根本没走。
他反手抽出软剑，剑尖挑起门帘："小十九，护好张大人。"
后堂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线月光。
宋昭贴着墙根挪过去，耳尖微动——有呼吸声，很轻，像猫。
他突然踹门而入，软剑首取床榻！
"叮"的一声，剑刃撞在青铜酒壶上，溅起几点火星。
床榻上蜷着个灰衣老妇，正就着月光补袜子，被剑尖挑得袜子飞了半丈高。"小捕快，"老妇抬头，皱纹里都是笑，"你这剑挑得比上个月逮偷鸡贼时准了。"
宋昭的剑"当啷"落地。
这是老狱卒的相好王婆婆，上个月他在大牢值夜，王婆婆送过他一碗酒酿圆子。"您怎么在这儿？"他声音发哑。
王婆婆捡起袜子，从床底摸出个陶瓮："你那养父昨儿个托人带信，说你要往茶棚跑，让我备点热汤。"
热汤的香气漫上来时，张大人的手终于不抖了。
小十九捧着陶碗，靛蓝染料在脸上晕成滑稽的色块："王婆婆，您这汤里放了什么？香得我能再跑十里！"
王婆婆笑着拍他脑袋："放了勇气，小娃娃。"
宋昭盯着密档上的油皮纸，水痕己经干了，印着李府私印的模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他突然竖起耳朵——不是枭叫，是鞋底蹭过青石板的轻响，极轻，像片叶子落在地上。
王婆婆的针脚顿住了。
小十九的陶碗"啪"地摔碎，靛蓝染料混着热汤在地上洇开，像朵开败的花。
宋昭的手按上软剑，指节发白。
他望着后堂虚掩的木门，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近得能听见来人腰间玉佩的轻响——和李大人腰间那枚，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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