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片炸裂的瞬间，苏晚感觉有无数根针同时刺进太阳穴。1943 年的火光在她视网膜上烧出焦黑的印记，耳边却传来 2023 年档案室的挂钟声 —— 滴答，滴答，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敲她的 skull。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档案室的橡木桌上。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布防图上投下栅栏状的阴影，沈砚清教授的钢笔还搁在 “苏州河军火库” 的标注旁，墨水晕开一小团蓝雾。
“做噩梦了？” 沈砚清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他推过来一杯热可可，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你刚才突然趴在桌上发抖，喊着‘别烧’。”
苏晚的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突然想起火海中他伸向自己的手。掌心的疤痕还在，只是颜色浅得像道旧木纹。她盯着他耳后的朱砂痣 —— 昨天在 1943 年的舞厅，苏曼殊摘下耳坠时露出的痣，竟与他耳后这颗完全对称。
“现在几点？” 她抓起桌上的手机，屏幕显示 8 月 14 日下午三点十七分。距离那个约定的八月十五，还有不到十个小时。
沈砚清的目光落在她颤抖的手背上：“你还记得什么？” 他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个青铜哨子，放在桌上轻轻旋转，“比如这个。”
哨身上的缠枝莲纹在阳光下泛着青光。苏晚的呼吸骤然停滞 —— 这正是昨天从傀儡人身上搜出的那个，此刻却出现在 2023 年的档案室。
“这是我祖父的遗物。” 沈砚清的指尖划过哨口的缺口，“他说 1943 年的中秋夜，听到有人在火场外吹过这支曲子，调子像《夜来香》，但最后一个音符总是吹不上去。”
苏晚猛地站起身，撞翻的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冲到档案柜前抽出 1943 年的死亡名录，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疯狂滑动 —— 沈砚清三个字被红笔划掉，旁边用铅笔写着 “失踪”，而苏婉的名字后面，赫然印着她的生辰八字。
“这不可能。” 她的指甲抠进纸页，“苏婉明明被困在镜面世界……”
“你看这里。” 沈砚清指向名录末尾的补录栏，一行褪色的钢笔字写着：“外滩三号火灾现场发现女性骸骨，锁骨处有月牙形骨痂。”
骨痂。苏晚下意识摸向自己的锁骨，胎记突然发烫。她想起镜中女人脖颈的伤口，想起苏曼殊耳后那颗痣 —— 原来被血咒困住的从来不是苏婉，而是鸠占鹊巢的苏曼殊。真正的苏婉，早在那个中秋夜就化作了火场里的一捧骨灰。
档案室的窗户突然自动打开，穿堂风卷着梧桐叶扑在脸上。苏晚看见楼下的香樟树下站着个穿黑色旗袍的女人，正举着怀表对准太阳。表盖反射的光斑在墙面上游走，拼出 “8:15” 的形状。
“她来了。” 沈砚清将布防图折成巴掌大的方块塞进她口袋，“去外滩三号顶楼的旋转餐厅，那里有面民国时期的穿衣镜，是最后一个时空节点。” 他的手指突然收紧，攥住她的手腕，“记住，无论镜中出现什么，都别回头。”
出租车驶过外白渡桥时，苏晚看见苏州河面上漂着无数张泛黄的照片。有穿学生装的苏婉在圣玛利亚中学的银杏树下微笑，有沈砚清祖父穿着军装站在军火库前，最底下那张是 2023 年的自己，正趴在档案室的桌上流口水。
“小姑娘，你要的桂花糖粥。” 卖早点的阿婆突然敲打车窗，竹篮里的白瓷碗冒着热气，“你奶奶每年八月十五都来买，说要等个穿军装的后生。”
苏晚接过粥碗的瞬间，阿婆的脸突然变成苏曼殊的模样，嘴角裂到耳根：“她等了七十年都没等到哦。”
出租车猛地急刹车，苏晚撞在副驾驶座的靠背上。回头时，卖粥的小摊己经消失在浓雾里，只有那碗桂花糖粥还捧在手里，糖桂花的甜香中混着淡淡的硝烟味。
外滩三号的旋转餐厅里空无一人。巨大的落地窗外，月亮正从云层里钻出来，银辉洒在中央的穿衣镜上，镜面如水般荡漾。苏晚走到镜前，看见里面映出 1943 年的自己 —— 学生装的袖口沾着血，口袋里露出半截玉佩碎片。
“你终于肯单独见我了。” 镜中苏曼殊的指甲敲着镜面，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知道吗？沈砚清的祖父根本没失踪，他带着布防图投靠了日本人，你奶奶守着的，不过是个叛徒的谎言。”
苏晚的手指抚过镜面上自己的倒影，锁骨处的胎记正在渗血：“那又怎样？” 她想起火海中苏婉泼向烛台的红酒，想起那句 “欠你的用血脉还”，“苏婉早就知道真相，她点燃那场火，不是为了救沈砚清，是为了烧掉所有肮脏的秘密。”
镜面突然炸裂，苏曼殊的手从碎片中伸出来，死死抓住她的手腕。苏晚看见无数个时空在碎片中闪回：1943 年的苏婉将玉佩塞进沈砚清怀里，1998 年的奶奶在遗嘱上按下血指印，2023 年的自己在档案室惊醒…… 原来每个八月十五，她们都在重复这场跨越时空的告别。
“你以为他会来？” 苏曼殊的脸贴在碎片上，五官被割得支离破碎，“沈砚清的灵魂早就被血咒分成两半，一半困在 1943 年的火场，一半在 2023 年当你的教授。他连完整的影子都没有，怎么来接你？”
苏晚突然吹起那支《夜来香》，调子在空旷的餐厅里盘旋。最后一个音符卡住时，整栋楼突然剧烈摇晃，窗外的月亮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她从口袋里掏出沈砚清留下的青铜哨子，塞进镜面裂缝：“我不需要他来接。”
哨子滑入的瞬间，所有碎片突然反向聚拢，重新拼合成完整的镜面。苏曼殊的尖叫被封在镜内，化作一道血色的影子，永远困在了 1943 年的月光里。
旋转餐厅的灯光次第亮起，侍者推着餐车走过，银盘里的牛排滋滋作响。苏晚看向窗外，月落时分的第一缕阳光正掠过东方明珠的塔尖。口袋里的布防图突然发烫，她展开一看，空白处多了行熟悉的字迹 ——
“2023 年 8 月 15 日，档案室见。”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砚清的身影出现在旋转门处。他穿着件熨帖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那道疤痕正在逐渐淡去。
“我好像…… 做了个很长的梦。” 他走到她面前，掌心向上摊开，里面躺着半块鲤鱼玉佩，“梦里有个穿学生装的姑娘，让我在月落时等她。”
苏晚将自己的半块玉佩拼上去，严丝合缝的瞬间，阳光突然穿过两块玉佩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完整的鲤鱼影子。鱼嘴处的光斑里，她仿佛看到苏婉站在银杏树下，对着穿军装的年轻男人挥手，怀表的滴答声与档案室的挂钟完美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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