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五章·书肆谍影
邺城南街的"翰墨斋"书肆,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缓缓地卸下了门板。随着门板的开启,一股陈旧的纸墨香气如同一股清泉般,从店内涌出,与清晨的雾气交织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
我静静地站在青石台阶上,凝视着这座古老的书肆。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格,如金色的细沙般洒落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形成了一片片菱形的光斑,仿佛是岁月的印记。
走进店内,我被三面顶天立地的樟木书架所吸引。这些书架高大而庄重,每一层都摆满了层层叠叠的竹简和帛书,散发出一种岁月沉淀的气息。这些古老的书籍,似乎承载着无数的故事和智慧,让人不禁感叹时光的流转。
掌柜的是一位五十开外的清瘦文人,姓沈。他正专注地用一块柔软的麂皮擦拭着一方砚台,动作轻柔而细腻。我注意到他左手拇指与食指间有一层淡黄的茧子,这显然是他常年握笔的痕迹。当麂皮轻轻划过砚台底部的铭文时,我突然发现他的右手小指不自然地蜷曲着,那是一处被重物砸断后愈合的旧伤。
"客官寻经还是觅史?"沈掌柜抬眼问道,镜片后的目光温和却透着审视。他说话时喉结微微颤动,像是长期诵读养成的习惯。
关玥己在最里侧的书架前伫立多时,铜钥匙轻轻刮过一卷《战国策》的漆木盒。我佯装浏览典籍,指尖在《孙子兵法》的竹简上流连,突然触到其中一枚简片的异样——表面过于光滑,像是被人反复。
“想找本水经注疏。”我刻意提高声调,让自己的声音在这静谧的书店里显得格外响亮。沈掌柜听到我的声音,缓缓转过身来。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我瞥见他腰间的玉带下,露出半截铜匙,那匙柄上的螭龙纹,竟与官仓文牒的印鉴如出一辙。
沈掌柜取书的动作优雅而娴熟,仿佛每一个动作都经过了精心设计。他轻轻抽出书架上的一卷书,伴随着三下轻叩书架的脆响,那声音清脆而有节奏,仿佛是一种独特的韵律。
后院的晒书场传来一阵竹拍击打的闷响,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心生好奇,便借口想看善本,绕到了后面。
一走进后院,我就看到青石板上摊开着一幅巨大的《禹贡地域图》,阳光洒在上面,泛出淡淡的黄色。然而,当我仔细观察时,却发现那墨迹的边缘竟泛着诡异的靛蓝色,与普通的墨色截然不同。
在墙角的藤筐里,堆放着一些裁剩的纸边,我随手拿起几张,发现其中几张残留着焦灼的痕迹,像是被火燎过一般。
回到前堂时,一个文士打扮的青年正站在柜台前,与沈掌柜交谈着。那青年手持一把折扇,展开扇风时,扇骨末端刻着微缩的八卦图,若隐若现。
沈掌柜正在为青年包书,他用麻绳将书紧紧地捆绑起来,那麻绳的系法十分独特,似乎是一种古老的技法。特别,绳结中央嵌着颗黍米,米粒上隐约可见刻痕。
"此书需避光保存。"沈掌柜将包袱递给我时,食指在捆绳处重压三下。走出书肆后,我在绳结里抠出粒蜡丸,剖开后藏着绢片,上面用针刺出邺城粮仓分布图,东南角标着火焰纹。
街角的代笔先生突然拦住我,他的动作有些突兀,仿佛是专门在那里等待着我一般。我不禁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只见他面前的砚台里,墨汁还未干透,几滴溅在宣纸上,竟然形成了箭头状的图案。
我好奇地盯着那几滴墨汁,正想开口询问,代笔先生却迅速地接过我递给他的铜钱,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古籍修复,最忌明火。”他的声音很轻,仿佛生怕被别人听到似的。
我心里一动,似乎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难道这几滴墨汁形成的箭头状图案,是他有意为之?是想提醒我关于古籍修复的某个重要事项吗?
带着满腹的疑问,我回到了驿馆。夜晚,我坐在油灯下,小心翼翼地拆开了那本《水经注》的函套。这本书是我最近得到的一本古籍,虽然有些破损,但我对它的修复充满了期待。
当我展开卷轴时,发现末端有些异样。仔细一看,原来这里有一个夹层,被巧妙地隐藏在卷轴的边缘处。我轻轻地揭开夹层,里面露出了半张泛黄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我凑近油灯,仔细辨认着纸上的字迹。由于时间久远,墨迹己经有些模糊,而且似乎还被水浸泡过,有些地方的字迹己经晕开了。但我还是能够看出,这是一份官仓出入记录。
正当我专注地看着这份记录时,突然,在一处被水晕开的地方,我隐约看到了一个“甲”字。这个字虽然不太清晰,但却引起了我的注意。它究竟代表着什么呢?子"二字。关玥用铜钥匙蘸取灯油涂抹纸背,渐渐显出"东风至,开仓"五个小楷。
二更梆子响过,书肆二楼亮起昏黄灯光。我隐在对街茶棚暗影里,看见窗纸映出两人对坐的剪影。其中一人突然挥袖,动作带翻茶盏的投影在窗格上放大,泼洒的水迹恰好勾勒出弩机轮廓。
五更天微明时,后门溜出三个黑影。最后那人肩扛长条包袱,在湿滑的青石板上踉跄半步,包袱角露出半截翠色箭羽。我拾起他们遗落的裁纸刀,刀刃沾着黑硝粉末,与铁匠铺发现的如出一辙。
次日清晨,书肆多出个新学徒。少年整理书架时,右手虎口的老茧在晨光中无所遁形。沈掌柜研磨朱砂的动作比平日急躁,石杵撞击臼底的声响惊飞了檐下麻雀。
暴雨突至的午后,我佯装避雨再入书肆。雨水顺着瓦当滴入檐下水缸,浮在水面的《邺城风物志》残页正缓缓展开。关玥假意失手打翻竹篓,散落的《孙子兵法》简片中混着三支特制箭镞,尾羽染成罕见的鸦青色。
"客官小心。"沈掌柜俯身收拾时,后颈刺青从衣领间一闪而过——浪花中半掩的狼头刺青,与茶楼小二颈后的标记别无二致。
暮色中,晾书场的《禹贡地域图》不翼而飞。守夜老仆醉倒在台阶旁,酒壶上粘着抹朱砂。我在他鞋底发现半片龟甲,裂纹间填着黑硝,拼出残缺的"卯"字。
更深的夜,书肆阁楼传出机杼声。透过瓦缝,我看见沈掌柜正在织补破损的《山河舆图》,丝线穿过荆州地界时,针脚突然加密成奇怪的阵列。他蘸取的不是墨汁,而是泛着磷光的靛蓝染料。
西更梆子惊醒巡夜犬吠。后院墙根突然多出堆新土,掘开见半箱《论语》木牍,每片背面都刻满荆州水寨的布防图。压在箱底的素帛沾着药香,墨迹淋漓的书信只余半句:"借道邺仓十万石,东风起时——"
晨光熹微中,运粪车轧过青石板路。车夫鞭稍系着的红布条,在翰墨斋门前打了个旋儿,飘落在我脚边。布条浸透的腌臜气里,混着新鲜火硝的刺鼻味道。书肆的木板门吱呀开启,沈掌柜站在晨光与阴影的交界处,镜片后的目光如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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