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六章·漕司暗涌
邺城漕运司的青灰院墙被晨雾浸得发黑,卯时的梆子声还在街尾回荡,两扇包铁木门己经轧轧开启。我立在石阶下,看门吏老赵用铜匙捅开三斤重的黄铜锁,锁孔里带出的铁屑在潮湿的空气中泛着腥气。他右肩比左肩低半寸——这是三十年扛粮袋压出的斜肩。
"陆先生早。"老赵把钥匙串拴回腰间,牛皮绳上七把钥匙的齿痕深浅不一。他转身引路时,官靴后跟沾着抹暗红,是米仓山特有的黏土。穿过仪门,晒场青石缝里嵌着的粟米粒被夜露泡涨,在晨光中像无数窥视的眼。
关玥己在船样台前站了半晌。她的铜钥匙刮过东汉漕船模型的龙骨,木屑簌簌落在《河渠考》手稿上。我佯装查阅货单,指尖在"荆州来粮"的竹简处停顿——墨迹晕染的边缘透着靛蓝,显是掺了特殊的药汁。
"今年春汛来得猛。"主簿孙礼捧着暖炉现身,炉盖雕着螭龙纹,与官仓印信如出一辙。他说话时炉灰从指缝漏下,在青砖地洒出几道弧线。关玥突然咳嗽,袖风带翻砚台,墨汁泼湿了"建安九年"的纪年。
后衙传来沉闷的凿击声。我借口讨茶拐过回廊,见三个工匠正在修葺漏水的水槽。刨花堆里混着几片异色木屑,断面年轮间嵌着黑硝颗粒。墙角藤筐盛着修补船板的桐油,油面浮着翠羽碎末。
回到前堂时,押运官正在交割文书。他虎口新结的痂被汗浸得发亮,腰牌系绳打着江陵水手特有的双环结。孙礼盖印的动作带着韵律,官印抬起时在绢面留下浅淡的"卯"字压痕。
"这批漕船需趁午潮发运。"孙礼将回执递给我,食指在封蜡处重按三下。走出漕司大门,蜡封背面黏着片薄如蝉翼的桦树皮,上面针孔密布,连成邺城水门详图,西南闸口标着火焰纹。
运河边的茶棚里,卖唱盲翁的胡琴忽走调。他脚边陶碗突然倾翻,铜钱滚出箭头形状。我俯身拾钱时,枯瘦的手攥住我腕子:"闸口启闭,要看星斗。"
驿馆油灯爆了个灯花。桦树皮在灯焰上烘烤,显出密麻麻的针孔文:"十万石粮,甲子夜,借东风"。关玥挑开灯芯,灯油在桌沿流淌,恰好勾勒出米仓山地形。
三更梆子惊起夜枭。漕司后墙翻出三条黑影,最后那人怀揣的包袱被树枝勾破,漏出半截荆州水军的信号旗。我拾起墙根遗落的漕丁腰牌,背面沾着未干的靛蓝染料。
次日验船,新来的书吏捧册的手指白皙,指甲缝却嵌着黑硝。孙礼验看船底的动作比往日急促,竹篙敲击船板的声响惊飞了栖在桅杆的鱼鹰。
暴雨突至的午后,我佯装避雨再入漕司。雨水在青砖地汇成细流,冲开晒场角落的浮土,露出半截烧焦的《漕运律例》。关玥假意滑倒,散落的竹简中混着三枚特制铜钉,钉帽刻着微缩八卦图。
"大人当心。"孙礼搀扶时,后颈刺青从官服领口一闪——浪吞半月的纹样与书肆学徒颈后的标记别无二致。
暮色中,船样台的东汉漕船不翼而飞。守库老卒醉倒在台阶旁,酒葫芦塞子嵌着粒黍米。我在他鞋底刮出半片龟甲,裂纹间填着黑硝,拼出残缺的"子"字。
五更天最黑时,账房传出铁算盘声。透过窗纸破洞,见孙礼正在核算粮账,算珠滑过"荆州来粮"项时,指尖蘸的不是朱砂而是靛蓝。砚台压着的素帛渐渐显影,墨字淋漓:"十万石己入丙字仓,待东风起锚"。
漕河方向忽传来号角。我扑到望楼时,见十二条粮船正升起怪帆——帆布补丁拼出的竟是诸葛八阵图。头船桅杆悬着的灯笼突然炸裂,燃烧的碎片在河面铺成火路,首指东南方的江陵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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