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六章·暗流归海
邺城东市的石板路上结了一层薄冰，宛如银镜一般，反射着微弱的阳光。我小心翼翼地踩着冰碴，每一步都能听到靴底碾碎冰晶的细碎脆响，仿佛是冰在发出最后的抗议。
河面上飘来的雾气，像一层轻纱，缓缓地笼罩着整个码头。雾气中弥漫着鱼腥味和某种焦糊的气息，让人不禁想起远处有什么东西在闷烧，那股味道若有若无，却又萦绕不去。
关玥早己在码头边的茶摊等候多时。她静静地坐在那里，面前摆着半碗己经凉透的茶汤，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画着波浪纹，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我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第三艘荆州商船到了吗？”
关玥微微颔首，用下巴点了点正在卸货的平底船，压低声音说：“就是那一艘。”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船工们正忙碌地搬运着麻袋，那些麻袋看上去鼓鼓囊囊的，可当它们落在跳板上时，却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声响，仿佛里面装的并不是货物，而是空气一般。
我假装买茶凑近观察。船老大正和税吏争执，他腰间别着的青铜令牌上沾着新鲜的红漆——漆皮下隐约可见"蔡"字的轮廓。一个船工不小心摔了麻袋，破口处漏出的不是粮食，而是晒干的芦苇絮。
"看船舷吃水线。"关玥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那艘船的吃水比实际装载量浅了至少三尺，显然货舱里另有玄机。领头的船工突然回头，耳后的浪花纹刺青在晨光中一闪而过——是我们在米仓山见过的荆州水军。
糜竺的账房急匆匆地赶来，他的新做的棉袍下摆沾着泥点，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东家请先生速去质库。”他气喘吁吁地说道，同时递过来一支竹简。
关玥接过竹简，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建安八年冬”。他注意到，“冬”字的墨迹明显比其他字要新鲜一些，似乎是刚刚写上去的。
就在他准备仔细查看时，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他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巴。然而，这一咳嗽却导致他手中的茶碗打翻，滚烫的茶水恰好泼在了“荆州来货”的数字上，将其浸湿。
关玥顾不上这些，他强忍着咳嗽，匆匆赶到质库。质库的后院里，整齐地堆放着二十口贴着“药材”封条的樟木箱。
糜竺站在一旁，他的脸色有些凝重。看到关玥到来，他走上前去，掀开了其中一口箱子的盖子。
关玥定睛一看，只见箱子里整齐地码放着的并不是什么药材，而是荆州水军的制式皮甲！
“这是怎么回事？”关玥惊讶地问道。
“前日典当的。”糜竺回答道，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当主是许昌来的药材商。”
关玥皱起眉头，他的目光落在皮甲内衬上的一个“汉”字上，手指在上面轻轻顿了一下。
关玥突然弯腰系鞋带。起身时，她手里多了根翠绿色的箭羽——与射伤斥候的箭一模一样。"箱底有夹层。"她耳语道。最下层箱子内侧用朱砂画着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潮汐时刻表。
午时的军营飘着炖马肉的腥气。我帮医官分拣药材时，发现箩筐里混着几株开着紫花的怪草。"这是江东的七心莲。"华佗的银针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能解火毒。"他药箱底层露出半截荆州产的麻布，上面沾着与官道上相同的黑砂。
伤兵营帐突然传来骚动。我们挤进去时，看见个胸口缠着染血布条的斥候正在抽搐。"江陵...铁鸦..."他吐着血沫抓住我的手腕，掌心有个灼烧出的八卦痕迹。关玥在伤兵褥子下发现块焦黑的皮甲残片，内侧用炭笔画着邺城水门图，标注着"甲子日午时"。
申时的女牢比往常安静。新来的织娘在哑巴住过的墙角支起纺车，手腕上的勒痕己经发紫。关玥撬开松动的地砖，下面埋着个潮湿的油纸包——里面是半张泡烂的夏口水道图，标注着"东风转南则进"。
窗外突然传来盔甲碰撞声。我们翻窗逃走时撞倒了纺车，纱锭滚过地面的瞬间，我瞥见墙根用炭灰画的八卦图案——与刘备船队的旗帜分毫不差。
二更的梆子刚响过，水门方向就传来船桨击水声。我们趴在闸楼屋顶，看见十艘吃水异常的货船正悄悄离港。领头的船头站着个黑衣人，手里举着的不是火把，而是面绣着"汉"字的素白旗。
"不是商船。"关玥的指甲掐进我手臂。那些船的吃水线显示，货舱里装的根本不是轻飘飘的芦苇絮。第三艘船经过时，船底的暗门突然漏出几粒黑砂——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三更的米仓山笼罩在薄雾中。我们跟着夜枭的叫声找到处新挖的地窖，入口的藤蔓上系着五彩绳结——与华佗药童腰间的一模一样。窖里堆着二十套曹军服饰，每件皮甲内衬都缝着"汉"字布标。关玥在箭囊里发现半张烧焦的密信，残留的字迹显示："...甲子日午时，东风必至..."
黎明前的邺城街道上，卖炭翁正推车经过县衙。他车上的新炭还带着松脂香，底下却藏着几根荆州制的箭矢。关玥假装问价，顺手摸走车底的油纸包——里面是十二片带血的鳞甲，每片都新刻着"汉"字。
第一缕阳光照上城墙时，我和关玥站在漕运码头的瞭望台上。她摊开收集的线索：伪装成商船的荆州战船、改刻标记的鳞甲、流向刘备的军事情报...晨雾中的邺城仿佛巨大的戏台，而程昱正在导演一场瞒天过海的大戏。
河面上最后一艘船变成远处的小黑点。当它拐过河湾时，船头突然升起面杏黄旗——八卦图案在朝阳下清晰可见。风拂过关玥散落的发丝，她腰间的铜钥匙突然发出清越的颤音，像是某种无言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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