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五章·暗流翻涌
邺城的初雪比往年更早地降临了这座城市，仿佛是上天在预示着某种不祥的事情即将发生。我踏着薄雪，缓缓走向官仓，脚下的冰碴被我的靴子碾碎，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仿佛是冬天的低语。
新修的仓廪散发着松木的清香，那是一种让人感到温暖和安心的味道。然而，当我走近墙角时，却发现几缕霉斑己经悄悄地爬上了墙壁，与这清新的气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麻袋，指尖立刻感受到了一种不寻常的潮湿。这些麻袋里装的是从兖州调来的新粮，按常理来说，在这样的寒冬腊月里，它们不应该返潮发霉才对。
正当我疑惑不解的时候，关玥从粮垛后面转了出来。她的发梢上沾着一些谷壳，显然是刚刚在这里忙碌过。她面无表情地递给我半块粟米饼，然后默默地指了指饼底。我定睛一看，发现饼底压着一片薄如蝉翼的竹膜，上面用针尖刻着几行小字：“许昌来粮三批，皆掺河沙充数”。
我心中一惊，连忙抬头看向正在验粮的仓曹。只见他站在谷堆上，崭新的皮靴踩在粮食上，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然而，当我注意到他靴帮处沾着的泥土时，心中的疑虑顿时加深了——那分明是漳河下游特有的红泥！
"听说丞相要加征军粮？"守仓的老卒搓着手凑过来，指甲缝里嵌着可疑的黑色颗粒。关玥假装帮他拍打衣襟上的灰尘，顺手从老卒腰带间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粒闪着金属光泽的砂石，与我们在官道上发现的一模一样。
糜竺的管事来得比平日早。他递来的账册还带着体温，记载"许昌调拨"的那页墨迹明显比前后页新鲜。我蘸墨修改数字时，一滴朱砂恰好落在"兖州"二字上，晕开的红痕像极了血迹。管事突然压低声音："程大人昨夜秘密接见了荆州来客..."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十余名虎豹骑押送着五辆罩着青布的马车驶过官仓大门。领头的军官马鞍旁挂着个竹筒，筒底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雪地上滴成一条细线。关玥的铜钥匙不知何时己经攥在手里，钥匙齿深深陷入掌心。
午时的庖厨热气蒸腾。帮厨的小丫头正用石臼捣蒜，每砸一下都震得案板颤动。关玥蹲在灶前添柴，突然从柴堆里抽出一根带着新鲜砍痕的枣木——断面处粘着几缕翠绿色的羽毛，与江陵斥候身上的箭羽如出一辙。
"张将军又喝醉了。"丫头突然开口，手里的石杵停在半空，"今早嚷嚷着什么'东风''火鸦'的。"她手腕上戴着的五彩绳结，与我们在米仓山地窖里见过的完全相同。
华佗来给厨娘治烫伤时，药箱里多了个青瓷小瓶。拔开塞子的瞬间，一股熟悉的辛辣气息扑面而来——是江南特产的七心莲粉末。老医师银针一闪，突然抬头看我："陆先生可知道'火毒攻心'之症？"他展开的绢帕上，躺着几粒与守仓老卒指甲缝里相同的黑色颗粒。
申时的女牢比往常阴冷。新来的洗衣妇在哑巴曾经住过的角落堆满脏衣，可那些衣物干净得可疑。关玥撬开地砖的动作比平日更轻，下面的油纸包里裹着半张江陵舆图——标注着"甲子日"和"东风起"的字样，笔迹与程昱书吏的批注一模一样。
"明日就是甲子日..."关玥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窗外突然传来盔甲碰撞声，我们翻窗时碰倒了晾衣架。木架砸地的巨响中，我瞥见墙角用炭灰画的八卦图——与刘备船队的旗帜分毫不差。
二更的梆子刚敲过，武库方向就传来车轮碾雪的吱嘎声。我们趴在坊墙上，看着二十辆罩着黑布的马车缓缓驶出。领头车辆的帘角被寒风吹起，露出里面堆放的铁箱——箱角处"兖州军械"的编号被新鲜的红漆覆盖，隐约可见原来的"荆州"字样。
"他们要把军械运回荆州？"我压低声音问道。关玥的铜钥匙突然变得冰凉刺骨，她指向车队中部——那辆车的黑布下露出半截杏黄旗，旗角的八卦图案在雪地里格外扎眼。
三更时分，我们跟踪车队来到米仓山。新挖的地窖入口被积雪掩盖，可洞口的藤蔓上系着的五彩绳结暴露了位置。窖里堆着的不是军械，而是整整齐齐的竹简——每卷都记载着邺城武库的详细清单，最上面那卷摊开着，朱笔圈出的"强弩三百张"旁边批注着"己运江陵"。
关玥在角落发现个铁匣子。撬开的瞬间，我们同时屏住了呼吸——里面是半面绣着"汉"字的军旗，旗角沾着暗褐色的血迹。旗杆上缠着的纸条己经泛黄，上面写着："甲子日东风起，可收渔利"。
黎明前的邺城街道上，卖早点的摊贩正在生火。关玥假装买黍米团，顺手摸走灶边的火钳——尖端沾着的黑色粉末，与华佗药箱里的一模一样。第一缕阳光照上城墙时，我们站在武库的瞭望台上，看着最后一辆马车消失在东南方的官道上。
"不是要运走军械。"关玥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是要把军械账目送给刘备。"她摊开手掌，掌心躺着几粒从铁匣里找到的黑砂——在朝阳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远处的钟声突然敲响。八下，十下，十二下——比平日多敲了西下。官仓方向腾起一道黑烟，在纯净的晨空中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像极了八卦图中的巽卦。风拂过关玥散落的发丝，她腰间的铜钥匙发出清越的颤音，仿佛在回应远方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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