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一章·暗流归墟(上)
邺城漕运码头的晨雾里混杂着鱼腥与焦油的气味。我蹲在第三号泊位的木桩旁,看关玥用铜钥匙刮拭船板缝隙。她指尖沾到的黑色黏垢在晨光中泛着彩虹色光泽,凑近闻有股刺鼻的松脂味。
"是荆州水军的特制火油。"她将碎屑包进汗巾,"掺了鱼胶增加黏性。"雾中突然传来船桨击水声,我们闪到货堆后,看见三艘平底船正悄悄靠岸。船头站着的黑衣人腰间别着青铜钥匙,与程昱书吏那枚形制相同。
糜竺的账房先生小跑过来,官靴踩在湿木板上的吱呀声格外刺耳。"东家请先生验这批蜀锦。"他递来的货单上,"益州来货"西字墨色明显比其它字新鲜。我掀开苫布时,关玥假装跌倒撞开了某个藤箱——里面整齐码着的不是绸缎,而是荆州产的竹制箭杆,每根尾羽都染成诡异的翠绿色。
“看船吃水线。”她轻声说道,同时用力拽着我,将我拉到缆桩后面。我定睛一看,只见那三艘平底船的船舷几乎与水面齐平,这显然意味着货舱里装载的并非绸缎等轻巧之物,而是比绸缎要沉重得多的货物。
就在这时,领头的人缓缓摘下了斗笠。就在他摘下斗笠的瞬间,我猛然认出了他——他竟然是米仓山的哨兵统领!他耳后的浪花纹刺青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在向我诉说着他的身份和来历。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间便到了午时。漕运衙门里弥漫着一股劣质墨汁的臭味,让人感到有些不适。我正在帮主簿整理文书,忽然间,我注意到了三张运盐批文上的官印。仔细观察后,我惊讶地发现这些官印的边缘都有相同的缺损,而且这种缺损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通过磨损印章来制造出这样的效果。
正当我思考这其中的缘由时,一旁的关玥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发现。她不动声色地拿起墨块,开始假装研墨。然而,就在她的袖口轻轻扫过砚台的一刹那,朱砂恰好溅落在了记载“荆州购粮”的竹简上,将那几个字染得一片猩红。
程昱突然出现在廊下。他的新官袍熏了沉水香,却掩不住袖口沾染的火油味。羽扇点在某个船主肩上时,那人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他腰间的通关木牍上,签发官员的署名被虫蛀出了个"蔡"字形状的孔洞。
"襄阳来的客商?"程昱的声音像钝刀刮骨。虎豹骑拖走那人时,我看见他靴底粘着米仓山特有的红黏土,在青石板上留下带血的脚印。
下午随华佗去军营诊治。药童捣着的草药里混着几株紫色怪草,石臼边缘沾着硫磺粉末。"这是巫山止血藤。"老医师银针停在伤兵溃烂的伤口上方,"昨日有商队送来二十斤。"
垂死的哨长突然抽搐起来。我按住他时,发现他指甲缝里嵌着半片翠鸟羽毛——与那批荆州箭杆的尾羽颜色完全一致。华佗的银针在油灯下闪过寒光,药童适时递上的纱布卷里,裹着根浸透火油的麻绳。
黄昏的女牢比往常阴冷。新来的女囚蜷缩在哑巴住过的角落,手腕上有道新鲜的勒痕。关玥撬开松动的地砖,下面埋着个陶土人偶——后背刻着"蔡"字,胸口却插着七根银针。人偶的左臂齐肘而断,断面粘着未干的血迹。
"荆楚厌胜术的变种。"她掰开人偶,掉出粒带壳黍米。米壳上用针尖刺出微型的邺城水门图,闸口位置标着个红点。窗外突然传来铁甲碰撞声,我们翻窗时碰倒了油灯。火苗窜上草铺的刹那,我瞥见墙根用炭灰画的潮汐时刻表——明日寅时三刻被圈了双重红圈。
二更的梆子刚响过,水门闸楼就亮起灯光。我们趴在榆树杈上,看见程昱的书吏正在调试轮轴机关。他新换的鹿皮靴踩在青铜齿轮上,靴跟处沾着的红泥在机括表面留下蛛网般的裂痕。关玥的铜钥匙突然发烫,闸楼阴影里藏着个陶罐,引线己经烧到三分之二处——
闷雷般的轰鸣震碎了夜的寂静。闸门在机关转动中缓缓开启,河水却没有奔涌而出,反而形成诡异的漩涡。我们追着水声跑到河湾处,看见水底沉着二十个鼓胀的皮囊,被暗流拉扯着向东南方向移动。
"是火油囊。"关玥捞起半截断绳,绳头打着荆州特有的水手结。月光下,那些皮囊排列成标准的行军阵型,最前方的领头囊上绑着片鳞甲——刻着"曹"字的部位被故意磨平,新刻的"蔡"字还泛着新鲜的凿痕。
三更的米仓山笼罩在磷火般的绿光中。废弃粮窖里堆着更多皮囊,每个都标记着邺城粮窖的编号。关玥用匕首划开"丙七"号的囊袋,里面流出的不是火油,而是混着铅粉的黍米。
"真正的火油己经送走了。"她踢开脚边的陶罐,残渣里残留着松脂与硝石的混合物。窖壁上的新刻痕组成道家的祈风咒文,最下方用朱砂写着:"借水送油,嫁祸江东"。
黎明前的漕运码头静得出奇。我们蹲在糜竺的货船底舱,听着头顶传来规律的敲击声——是某种密码。关玥突然捂住我的嘴,舱板缝隙间滴下几滴黏稠液体,在月光下泛着火油特有的虹彩。
"寅时三刻到。"船身突然剧烈摇晃,底舱涌入刺骨的河水。我们挣扎着爬出舱口时,看见整支船队正顺流而下。每艘船的舵杆都绑着浸油的麻绳,船尾站着黑衣人,手里的火把映亮了他们耳后的浪花纹刺青。
第一缕阳光照上河面时,我和关玥站在水门闸楼上。她摊开收集的线索:带编号的火油囊、伪造的蔡氏鳞甲、潮汐时刻表...所有证据都指向那个荒诞的真相:程昱要借这场"东风",把邺城的火油送到刘备手中,再嫁祸给蔡瑁的水军。
糜竺的商船在远处变成小黑点。船队拐过河湾前,最后一艘船的桅杆上突然升起面旗帜——不是曹军的玄色旌旗,也不是蔡氏的狼头徽,而是绣着"汉"字的素白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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