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章·灰烬余音
米仓山的焦糊味顺着北风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一般灌入了邺城。那股味道浓烈刺鼻，仿佛整个城市都被这股焦糊味所笼罩。我蹲在官仓的废墟之上，心情沉重地翻检着那些被烧得残破不堪的账册残页。每一页都被火舌舔舐过，变得脆弱易碎，我的手指在翻弄这些残页时，也被炭灰染得漆黑。
就在我埋头翻找的时候，关玥拨开了一根倒塌的梁木，突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从灰堆里踢出了一个铁匣。这个铁匣看起来有些陈旧，表面布满了铁锈，但锁孔里却插着半截铜钥匙，而这半截铜钥匙，竟然与程昱书吏腰间那枚一模一样！
“这是荆州造的机关匣。”关玥凝视着那个铁匣，轻声说道。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惊讶和疑惑。接着，她小心翼翼地用工具撬开了匣盖，里面躺着一张己经被烧焦的绢布地图。
我凑上前去，仔细观察着那张地图。只见漳河水系被朱砂描得通红，而在米仓山和邺城水门的位置，各画着一个火焰符号，中间用一道虚线连接着，旁边还标注着“寅时三刻，借水送油”的字样。
糜竺的管事小跑过来，靴底粘着的红泥在灰烬上留下清晰的脚印。"东家请先生去趟质库。"他递上的汗巾沾着硫磺味，边角绣着个褪色的"蔡"字。我们离开时，看见程昱的亲卫正在丈量废墟，他新换的皮靴踩在焦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陈记质库的后院堆着二十口贴着"貂裘"封条的箱子。糜竺掀开其中一口，里面整齐码着荆州产的竹简——每卷都记载着邺城粮仓的存粮数目。"上月典当的。"他指尖在"丙七窖"的数字上顿了顿，"当主是程府管家。"
关玥突然咳嗽起来。她假装扶墙站稳，顺手从砖缝抽出半片龟甲——上面刻着与漳河畔相同的符号，但多出个箭头状的附加标记。"是潮汐时刻表。"她蘸着茶水在案几上画出换算公式，"明日寅时恰逢大潮。"
午时的庖厨飘着熬药的气息。华佗的小药童在晒一种没见过的紫草，竹筛边缘沾着几粒火硝。关玥帮忙翻拣时，从药堆底下摸出段烧焦的麻绳——绳芯里缠着金线，与米仓山哨兵用的信号绳如出一辙。
"昨夜西市来了批药商。"小药童挠着晒红的脸颊，"说是什么...巫山灵草。"他腕上戴着的五彩绳结，与荆州水军的制式完全相同。
下午随糜竺查看漕运账册。装船记录上的墨迹深浅不一，显然分多次填写。关玥用指甲刮开某处修改痕迹，露出被遮盖的"火油二十罐"字样。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程昱的书吏正策马经过，马鞍旁挂着个竹筒——筒底渗出可疑的油渍。
黄昏的女牢比往常安静。哑巴女囚的牢房己经搬进新人，墙角却留着五道带血的抓痕。关玥撬开地砖，下面埋着个陶土小人——胸口插着七根针，背后刻着"程"字。陶俑的左脚缺了块，断面上粘着新鲜的米浆。
"荆州厌胜术。"她掰开陶俑，里面掉出粒黍米，米上刻着微型的水门轮轴图。窗外突然传来盔甲碰撞声，我们翻窗逃走时撞翻了油灯。火苗窜上草铺的瞬间，我瞥见墙根用炭灰写的"借水送油"。
二更的梆子响过七下，水门闸楼亮起灯光。我们趴在瓦顶上，看见程昱的亲卫正在调试轮轴。他腰间别着的青铜钥匙插入机关时，闸门发出沉闷的轰鸣。关玥的铜钥匙突然发烫，阴影里藏着个陶罐，引线己经烧到根部——
巨响震碎了夜的寂静。闸门在火光中缓缓开启，洪水裹着焦黑的碎木奔涌而出。不是冲向邺城，而是顺着人工渠首奔米仓山方向。我们追着水头跑出三里，看见河面上漂着无数鳞甲——每片都刻着"曹"字，在月光下组成巨大的箭头。
"是官渡阵亡将士的遗物..."关玥的声音发颤。鳞甲在漩涡中沉浮，突然同时转向，齐刷刷指向东南方的襄阳。最恐怖的是，那些甲片在月光下泛着油光——每片都浸透了火油。
三更的米仓山笼罩在诡异的绿焰中。我们跟着夜枭的叫声找到处新挖的地道，入口散落着荆州棕绳。关玥点燃火折子，火光映出洞壁上的刻痕——是道家的祈风咒文，夹杂着阿拉伯数字计算的水流速度。
地道尽头堆着二十个空火油罐。每个罐底都刻着粮窖编号，其中"甲三"和"丙七"的罐子内壁还粘着未燃尽的棉絮。我在罐堆后找到半张烧焦的绢布，残留的字迹显示"...借闸蓄势...送油江陵..."
黎明前的邺城街道上，早起的豆腐郎正推车经过县衙。他车轮上缠着的棕绳与米仓山地道里的一模一样。关玥假装买豆腐，顺手摸走车底的麻布包——里面是十二根浸过松脂的箭矢，箭尾缠着写满符咒的绢条。
第一缕阳光照上城墙时，我和关玥站在闸楼眺望台。她摊开收集的线索：带编号的火油罐、水门机关图、巫蛊陶俑...晨雾中的邺城仿佛一张拉满的弓，而我们终于看清了箭指的方向——
不是邺城粮仓，不是刘备军营，而是襄阳蔡瑁的水寨。那些浸油的鳞甲、借水运送的火油、米仓山粮窖的编号...所有线索串联成惊人的真相：程昱要烧的根本不是自家粮仓，而是要把纵火罪名嫁祸给荆州水军。
"看漕运记录。"关玥蘸着露水在墙砖上画线，"火油是从邺城运出的，但走的是官仓账目。"她指向最新的军报，上面写着蔡瑁水军异动的消息，"等东风一起，这些油会顺流漂到襄阳..."
远处传来开市鼓声。糜竺的商队正通过南门，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格外清晰。关玥的铜钥匙在朝阳下闪着冷光，我们转身走向喧嚣的街市，身后河面上的油花聚了又散，像无数个未成形的阴谋。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dgccbg-50.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