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西十九章·逆鳞（下）
正午时分，阳光如瀑，县衙前院人头攒动，喧闹异常。我站在主簿身旁，帮忙整理堆积如山的诉状。这些诉状来自各地的粮商，他们联名请愿，要求官府彻查近期粮食价格飞涨的原因。
我仔细翻阅着这些文书，突然，一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发现有三份文书上的指印竟然完全相同——都是右手拇指，而且纹路间还有一道明显的刀疤。
正当我心生疑虑时，关玥走过来，佯装给我添茶。她的袖口不经意间扫过砚台，墨汁像被施了魔法一般，猛地泼洒在最新的军报上，恰好盖住了“蔡瑁水军”西个字。
就在这时，程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院子里。他身着一袭崭新的官袍，上面熏染着淡淡的檀香，但那股香味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他袖口沾染的火油味。
程昱手持羽扇，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在人群中踱步。当他的羽扇轻轻点在某个粮商的肩上时，那名粮商突然像触电一般，浑身颤抖起来，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定睛一看，只见那名粮商的靴底沾着一团红泥，而这团红泥在青石板上留下的痕迹，清晰地显示出“米仓山”三个字。
"荆州来的客商？"程昱的声音像钝刀刮骨。那粮商在地，怀中滚出个油纸包——是半块烧焦的木牌，编号"甲三"还依稀可辨。虎豹骑拖走他时，我看见其耳后闪过浪花纹刺青。
午后的庖厨闷热异常。关玥在灶台后烤干湿透的靴袜，突然从柴堆抽出一根带刻痕的木棍——是水门闸轮的缩小模型，每个凹槽都对应着控制水流的机关。"哑巴留下的。"她转动木棍，第三道刻痕处藏着粒黍米，米上刻着"寅"字。
张飞闯进来找醒酒汤时，皮甲上沾着新鲜的草屑。我瞥见他腰间别着的军令——调防水门的文书，印泥还没干透。"大哥非要俺守那破闸口..."他嘟囔着灌下酸汤，袖口滑落半截棕绳，绳头打着荆州水军特有的结。
申时三刻的水门闸楼戒备森严。我借口送账簿靠近轮轴室，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要等东风..."是程昱书吏的声音。"...蔡都督己经..."答话者带着浓重的襄阳口音。木箱挪动的闷响中，夹杂着火油罐碰撞的清脆声。
关玥的铜钥匙在黄昏的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我们躲在闸桥下的凹槽里，看夕阳把河水染成血红色。上游漂来的死鱼散发着火油味，鱼鳃里塞着写满符咒的绢条。
"是荆州巫师的厌胜之术。"她捞起一条，鱼腹上刻着"程"字，"他们相信这样能引来东风。"鱼尾的摆幅突然加剧，河水深处传来沉闷的震动——是上游在开闸放水。
初更的梆子刚响过，水门突然戒严。虎豹骑的脚步声在头顶来回巡视，火把的光透过桥板缝隙投下跳动的光斑。关玥数着巡逻间隔，在第三次空档时带我潜入了轮轴室。
青铜机括比想象中复杂十倍。十二个齿轮相互咬合，每个轴心都涂着防锈漆。关玥的铜钥匙插入主齿轮时，突然传来金属断裂的脆响——钥匙齿崩飞了半截，卡在"丙七"编号的凹槽里。
"有人改过机关。"她额头沁出汗珠，指着齿轮内侧的崭新刻痕，"原本该顺流转三圈，现在要逆转五圈。"我从油灯阴影里捡起片碎木，上面烫着蔡氏的狼头徽。
二更的米仓山升起三堆烽火。我们趴在闸楼屋顶，看火光在河面投下摇曳的倒影。对岸柳林里突然窜出二十艘小艇，每艘都堆着鼓囊囊的麻袋。领头的黑衣人举起火把时，我认出那匹枣红马——是糜竺商队走失的那匹。
"不是荆州军。"关玥的指甲掐进我手臂，"看船吃水线。"那些小艇吃水极浅，显然麻袋里装的不是火油。领艇人摘下斗笠的瞬间，月光照亮程昱书吏那张苍白的脸。
三更的梆子与闸轮转动的吱嘎声同时响起。河水突然暴涨，漩涡卷着死鱼撞向闸门。关玥拽着我跳上最近的榆树，看着洪水吞没我们刚才藏身的桥洞。水幕中，二十艘小艇的麻袋同时解开——飘出的不是火油，而是成千上万片带血的鳞甲。
"是官渡战死的将士遗物..."她声音发颤。每片鳞甲上都刻着"曹"字，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洪水冲垮临时堤坝的瞬间，我看见了最恐怖的一幕——鳞甲在水中组成巨大的箭头，首指邺城粮仓。
程昱出现在闸楼最高处。他的羽扇划过夜空，十二支火箭同时升空。不是射向粮仓，而是精准地钉在那些飘散的鳞甲上。火焰在水面蔓延时，竟然逆流而上，像条火龙游向米仓山方向。
"他要烧的是自家粮仓..."我恍然大悟。关玥的铜钥匙突然烫得握不住，钥匙柄上浮现出细小的文字："嫁祸需真火"。
黎明前的邺城一片死寂。我们踩着湿漉漉的街道回城，身后米仓山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早起的更夫敲着梆子走过，嘴里念叨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仿佛看不见那冲天的烈焰。
官仓废墟上，糜竺正在指挥抢救账册。他官袍下摆烧焦了，却还在安慰哭嚎的粮商。我递上湿布时，他袖中滑落半块木牌——编号"丙七"的边角还冒着青烟。
关玥在灰烬里踢到个铁匣。撬开后是张完好的绢布，画着邺城与樊城的水系图。两条红线分别从米仓山和邺城水门出发，在襄阳附近交汇成箭头，首指江陵。
"不是要烧邺城。"她擦去脸上的烟灰，"是要把火油送到刘备手里。"第一缕阳光照在绢布上时，我看见了最隐蔽的标记——红线旁的小字写着："借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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