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二章·暗流归墟（下）
清晨的邺城东市，雾气弥漫，仿佛一层薄纱笼罩着整个街市。在这朦胧的晨雾中，一股新蒸黍米糕的甜香飘散开来，让人不禁垂涎欲滴。
我静静地蹲在“张记”糕饼铺前的青石阶上，凝视着关玥忙碌的身影。她正用一把铜钥匙仔细地刮拭着木蒸笼边沿的黑色污垢。那些污垢在晨光的映照下，竟然泛着诡异的蓝紫色，凑近一闻，还能嗅到淡淡的硝石味。
“这和米仓山火油罐里的残留物一样。”关玥轻声说道，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对这个发现感到有些意外。她小心翼翼地将刮下来的碎屑包进一块帕子里，然后突然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将我拽到了檐下的阴影处。
我有些惊愕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紧张。就在这时，两个头戴斗笠的粮商正缓缓走过巷口。他们的扁担上缠着的棕绳，竟然打着一种特殊的绳结——与荆州水军信号绳的编法完全相同！
糜竺的账房小跑过来，新换的棉布鞋踩在露水上悄无声息。"东家请先生核验这批新到的账簿。"他递来的竹简还带着河水的湿气，其中一卷记载"建安七年冬粮"的简片明显比其它简片颜色更深。我展开时，关玥假装被蒸气熏到，袖口扫过砚台，墨汁恰好污损了"米仓山转运"条目下的数字。
"听说昨夜漕运码头走了水？"账房突然压低声音，他指甲缝里沾着的红色粉末，是米仓山特有的铜矿砂。远处传来马蹄声，程昱的书吏正策马经过集市，马鞍旁挂着的竹筒底部渗出可疑的油渍，在青石板上滴出箭头状的痕迹。
午时的官仓废墟上，工匠们正在重建粮垛。我帮忙搬运新到的麻袋时，发现底层三个袋子针脚格外细密。关玥假装被绊倒，匕首划开袋角——漏出的不是粟米，而是荆州特产的细铁砂，在阳光下闪着蓝黑色的光。
她一边用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气喘吁吁地对身边的人说道：“快看看这些麻袋上的标记！”
众人闻言，纷纷将目光投向那些麻袋。只见麻袋的角落处，都用朱砂画着一个小小的火焰符号，这符号虽然不大，但却异常醒目。
“这……这和米仓山粮窖壁上的标记一模一样啊！”有人惊讶地喊道。
就在这时，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监工的皮鞭突然在众人身后炸响。众人悚然一惊，急忙转身看去，只见程昱正站在那残存的望楼上，他手持羽扇，轻轻摇动着，一袭官袍随风飘拂，下摆处却沾着些许新鲜的泥点。
这些泥点呈现出一种青灰色，与邺城水闸旁特有的黏土颜色如出一辙。
华佗的药童来送解暑汤时，陶罐底部沉着几片紫色草叶。"这是巫山的清心藤。"小童挠着被晒红的脸颊，"师父说能解火毒。"他腰间别着的五彩绳结上，有个不起眼的狼头徽记——襄阳蔡氏的族徽。
申时三刻的女牢比往常闷热。新来的洗衣妇在哑巴住过的角落铺了张草席，手腕上的淤青形状像被绳索捆扎过。关玥撬开松动的地砖，下面埋着个潮湿的油纸包——里面是半张泡烂的绢布，画着邺城到江陵的漕运路线，每个转弯处都标着火把符号。
"和刘备军报上的标记一样。"她捻着绢布边缘突然僵住。窗外传来盔甲碰撞声，我们翻窗逃走时撞倒了水桶。水流漫过地砖的瞬间，映出墙根用炭灰画的奇怪符号——像是潮汐时刻表，但多出个月亮盈亏的标记。
二更的梆子刚响过，水门方向就传来号角声。我们趴在闸楼屋顶的脊兽后，看见二十艘平底船正悄悄离岸。领头的黑衣人站在船头，手里举着的不是火把，而是面绣着"汉"字的素白旗。
"不是荆州军。"关玥的指甲掐进我手臂。月光照亮船队吃水线——那些船装载的重量，与日间糜竺商船离港时完全相同。当第三艘船经过闸口时，船底突然脱落几块木板，露出里面黑漆漆的货舱——堆满的火油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程昱出现在闸楼最高处。他的羽扇划过夜空，十二支火箭突然升空，却不是射向船队，而是钉在闸门两侧的立柱上。火焰顺着浸油的绳索蔓延，竟在水面形成一道火墙，将船队与追兵隔开。
"他要放走这些火油..."我恍然大悟。关玥的铜钥匙突然烫得握不住，钥匙柄上浮现出细小的文字："借道送油，以资敌手"。
三更的米仓山笼罩在薄雾中。我们跟着夜枭的叫声找到处新挖的地窖，入口的藤蔓上系着五彩绳结。窖里堆着二十套曹军服饰，每件皮甲内衬都缝着"襄阳蔡氏"的布标。关玥在箭囊里发现半张烧焦的密信，残留的字迹显示："...船队寅时过夏口..."
黎明前的邺城街道上，卖炭翁正推车经过县衙。他车上的新炭还带着松脂香，底下却藏着几根荆州制的箭矢。关玥假装问价，顺手摸走车底的油纸包——里面是十二片带血的鳞甲，每片都新刻着"蔡"字。
第一缕阳光照上城墙时，我和关玥站在漕运码头的瞭望台上。她摊开收集的线索：伪装成曹军的荆州水手、改刻标记的鳞甲、流向刘备军的火油...晨雾中的邺城仿佛巨大的戏台，而我们都成了程昱棋局里的过河卒子。
糜竺的商船在远处变成小黑点。当最后一艘船拐过河湾时，桅杆上突然升起面陌生的旗帜——不是"汉"字旗，也不是曹军旌旗，而是绣着八卦图案的杏黄旗。风拂过关玥散落的发丝，她腰间的铜钥匙突然发出清越的颤音，像是某种无言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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