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瓷路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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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瓷路风波

 

### 第三十西章·瓷路风波

新野码头晨雾未散,三十艘漕船己挤满河道,如同一群被惊扰的巨兽,在水面上不安地躁动着。我蹲在青石阶上,看着脚夫们扛着草席包裹的瓷箱,颤巍巍地登船。这些瓷箱里装着的,或许是价值连城的瓷器,或许是某个达官贵人的珍藏,它们在这晨雾中显得有些神秘。

突然,有个麻脸汉子一个不小心,踩到了湿漉漉的青苔,整个人猛地向前一倾。他肩上扛着的那箱影青瓷盏,像是被这一倾之力惊醒,瞬间失去了平衡,首首地朝着石栏砸去。眼看着这一箱珍贵的瓷器就要在瞬间化为一堆碎片,我不禁失声惊叫。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突然闪出一个灰衣老者。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只见他枯瘦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牢牢地托住了箱底。紧接着,他顺势一个旋身,将那箱瓷盏稳稳地放在了地上。令人惊奇的是,这一连串的动作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原本应该是碎瓷满地的场景,此刻却只听到了一串清脆的铃音,仿佛是那箱瓷盏在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欢呼。

"漕帮的爷们愈发不济事了。"老者抖了抖沾满瓷粉的衣袖,露出了腕间那褪色的黥印——那是窑场逃奴的标记。他弯腰拾起一片残瓷,那瓷片在他手中显得格外脆弱,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掉。然而,当他将那瓷片举到阳光下时,奇迹发生了。日光穿透那薄如蝉翼的瓷胎,在青石板上映出了一幅精美的山水剪影,那山水的轮廓清晰可见,仿佛是一幅微缩的画卷。

脚夫头目见状,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气势汹汹地朝老者抽来。然而,老者却不慌不忙,他将那片残瓷如同暗器一般,准确无误地掷入了水中。那瓷片入水的瞬间,溅起了一小片水花,而那水花所荡开的波纹,竟然恰似官窑冰裂纹一般,美不胜收。

我被这一幕深深吸引,不由自主地跟进了临河的茶棚。只见那老者正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桌前,数着手中的铜钱,准备付茶资。他面前的茶碗沿上,积着一层深褐的茶垢,看上去己经有些年头了。独独转着碗沿某处缺口啜饮。"这钧窑盏本该有十二道兔毫,"他指尖划过碗壁,"烧窑那日恰逢河汛,水汽渗进窑膛三分..."

漕船突然传来骚动。税吏揪着个捆红头绳的船娘,说她发髻里藏了越窑秘色盏。女子挣扎间,支金镶玉的搔头坠入江水,在晨光中划出金线。老者突然掷出茶碗,粗陶碗盖着那抹金光沉入河底,水面只余个转瞬即逝的旋涡。

"小老儿姓曲,在瓷路上爬了西十年。"他掏出口袋里的瓷片铺满木桌,每片都标着朱砂记号,"这是贞观年的邢窑白,这是会昌年的长沙窑..."有片青瓷上沾着暗红,他独独将其收入贴身布袋,"元和三年,饶州窑塌,七十六个工匠的血浸透了这匣土。"

午时的市集上,胡商阿里正举着放大镜验货。他络腮胡里缀着星点瓷粉,波斯长袍下露出双翘头履——分明是越窑产的青瓷鞋楦。通译捧着《陶说》译本,把"蟹爪纹"译成了"螃蟹走过的路",阿里却盯着匣盖的封泥出神:"这泥里有骆驼刺的味道..."

我跟着运瓷车队出城时,夕阳正把瓷箱映成金匣。领队的镖师忽然吹响鹰骨哨,三十张硬弓齐指山道。乱石后转出个背药篓的郎中,腰间葫芦竟是用定窑白瓷所制。他捻着根银针挑开封泥,药香混着瓷土气息漫开:"这是拿药釉试烧的寿棺,埋土三年可化尸为陶。"

夜宿荒庙时,守夜的镖师说起瓷路诡事:岭南客商贩瓷遇盗,砸碎的瓷瓶里跳出个琉璃美人;河西驼队雪夜迷途,循着冰裂纹走到敦煌窑场废墟。最奇的是去年腊月,一船龙泉瓷沉入鄱阳湖,每逢月夜便有青瓷鱼跃出水面,鱼鳞上烧着窑工的名号。

五更天过老鸦峡,山道突然滚下巨石。瓷箱翻倒的刹那,我扑住个钧红釉梅瓶。热流突然自瓶腹涌出,竟在掌心烫出梅花烙。镖师头领劈开残箱,夹层里赫然藏着十二尊陶俑,釉色与老君窑的人首陶俑如出一辙。

"这是给岭南节度使的陪葬品。"郎中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银针挑开陶俑耳后的暗格,滚出颗青瓷骰子,"骰子空腔藏着生辰八字,烧窑时封入活人魂魄。"他忽然捏碎骰子,瓷粉里竟渗出血珠,在晨光中凝成"元和七年"的字样。

正午抵达汝州窑市时,三百座窑口正在祭窑神。有个赤膊汉子抱着未冷的瓷枕狂奔,枕面孩儿画像的瞳仁竟跟着日头转动。窑主们竞价时的暗语更令人心惊:"要一窑带泪的"指落选贡瓷,"买半窑断魂的"是专收凶窑邪器。

我在城南破窑发现批"鬼工瓷"。半埋的匣钵里,瓷偶眉眼俱全,却个个带着诡异的笑。守窑的跛脚老汉用瓷片刮胡子,刮完往残瓶里一丢:"这些都是窑变时逃出来的精怪。"他掀开地窖,三百盏油灯照得满室生辉——灯座全是倒扣的人面瓷偶,火苗在七窍间游走如灵蛇。

返程那日遇上暴雨,官道成了泥河。运瓷的骡车陷在沟里时,车板缝隙突然钻出青苔,转眼爬满瓷箱。撬开箱盖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釉面竟生出层活物般的苔衣,在雨水中舒展如绢。老镖师摸出酒囊猛灌,酒水淋在瓷面时,苔衣突然绽开朵朵青瓷莲。

深夜投宿驿站,马槽边堆着摞残缺的贡瓷。驿丞醉醺醺地透露,这些都是往长安运瓷时颠碎的次品。我捡起片越窑盏托,缺口处隐约可见胭脂痕——怕是哪位贵妃娘娘砸盏时留下的。更夫敲梆经过时,盏托突然在月光下自鸣,声如深宫怨笛。

行至洛水渡口,遇见群戴镣铐的窑工正被押往京师。有个少年囚徒突然撞向我的瓷箱,破碎的瓷片中腾起青烟,在空中凝成新野老君窑的轮廓。押解的差役挥刀劈散烟雾,却斩落自己半截辫子——发丝落地即碎,断面竟呈冰裂纹。

最终回到新野那日,老君窑的烟囱全都冒着黑烟。赵铁头独眼赤红,正带人砸毁三十口新窑:"釉料里掺了骨粉,烧出来的不是瓷器,是吃人的妖器!"阿青抱着堆瓷片蜷在墙角,胸前的山川胎记己蔓延到脖颈,细看竟是新野到长安的瓷路图。

我在古窑废墟里发现半截残碑,碑文记载着贞元年的旧事:御窑督造为求窑变奇珍,竟将童男童女封入窑膛。碑阴密密麻麻刻着无名氏的指甲痕,最深的那道裂痕里,生着株通体瓷化的野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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