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五章·瓷魂归处
新野城的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整整七日，仿佛是老天的泪水，怎么也流不完。老君窑的七十二口龙窑在雨幕中沉默如冢，窑顶的烟囱不再冒烟，窑门紧闭，一片死寂。
我踩着泥泞的山道，艰难地走向窑场。脚下的泥土被雨水浸泡得发软，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终于，我来到了窑场，眼前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
赵铁头正跪在一口古窑前，他的手中握着一把铁锤，不停地砸着地上的瓷器。钧红釉的残片西处飞溅，有的甚至溅到了他的脸上，划出了一道道细密的血痕。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和着鲜血一起流进了他的衣领。
“这是最后一批了。”赵铁头抬起头，用他那只独眼看着我，眼中泛着浑浊的泪水。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是从地狱里传来的一般。
我默默地看着他，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恐惧。赵铁头从怀中掏出一个青布包袱，小心翼翼地掀开。刹那间，十二尊人首陶俑展现在我的眼前。这些陶俑的面容栩栩如生，仿佛是真人一般，但在雨中却泛起了诡异的釉光。
突然，阿青像疯了一样扑上来，想要抢夺赵铁头手中的陶俑。她的胸前，那块瓷路胎记竟然渗出了青黑色的汁液，这些汁液滴落在陶俑的面庞上，瞬间蚀出了一个个蜂窝状的孔洞。
窑场西侧的釉料房此刻己经变得面目全非，仿佛遭受了一场可怕的灾难。原本整齐摆放着釉料的架子被砸得七零八落，满地都是破碎的瓷片和散落的釉料，一片狼藉。这里原本是赵铁头存放釉料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一片废墟，让人不禁心生悲凉。
秦三爷的独臂高高地悬在梁上，他的身体僵硬地挂在那里，仿佛失去了生命的气息。而他的指间，还紧紧攥着一把掺着鲜血的骨粉，那骨粉看起来格外刺眼。地上散落着一些账册，上面的字迹虽然有些模糊，但仔细看去，却能发现其中记载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秘方：“霜降取童男指骨，研磨成粉，可烧出胭脂泪釉……”
这些字在雨水中渐渐化开，晕染成了一张蛛网般的血丝，仿佛在诉说着这个秘方背后的罪恶与血腥。
正正午时分，阳光如轻纱般透过云层，轻轻地洒落在这片废墟之上。然而，这片废墟却显得异常苍白无力，仿佛被时间遗忘了一般。
官差们押解着三十六个窑工，缓缓地走在这片废墟中。他们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们的心上。为首的巡检使面色阴沉，他的眉头紧紧皱起，目光如鹰般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巡检使的靴尖随意地踢开地上的碎瓷片，发出清脆的声响。突然，他的目光被某片青瓷残片吸引住了。那片残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上面烧制着一个清晰的图案——一个与他女儿一模一样的笑靥。
巡检使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片残片，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就在眼前。他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想要去触摸那片残片，却又似乎害怕它会在瞬间消失。
就在这时，赵铁头突然发出一阵狂笑。那笑声在这片废墟中回荡，如同鬼魅一般，让人不寒而栗。他从瓦砾堆里扒出一个陶埙，放在嘴边轻轻吹奏起来。那埙声竟然与巡检使女儿生前常哼的采菱调分毫不差，仿佛是他女儿的灵魂在这埙声中得到了寄托。
暴雨中，阿青胸前的胎记开始溃烂。他撕开衣衫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凉气——瓷路图己蔓延全身，血管在皮下凸起如冰裂纹。少年突然扑向古窑残火，烈焰中传出清脆的爆裂声。待灰烟散尽，焦土上只余尊通体透明的瓷偶，内脏位置悬浮着十二颗青瓷骰子。
我随仵作验看秦三爷的尸首时，发现他独臂掌心攥着片带血的瓷片。刮去血垢，竟显出半幅长安西市图，某处宅邸被朱砂圈出，旁边小楷标注："元和七年，贡瓷坠地，贵妃碎盏..."瓷片边缘的断口处，还粘着半片干枯的指甲。
入夜后，巡检使独自在废墟中点起三百盏白灯笼。火光映照下，碎瓷堆里渐渐浮出人影。有个穿红袄的小女孩蹦跳着拾捡瓷片，每拾一片，身上就多块青紫淤痕。当她拼完第十二个瓷碗时，脖颈突然诡异地后折，碎瓷声与当年宫墙内的玉碎声重叠在一起。
五更时分，我在老君窑最深处的废料坑发现眼古井。井壁密密麻麻嵌着瓷片，每片都刻有人名。辘轳上缠着条褪色的红头绳，正是漕帮船娘遗失的那条。打上来的井水里沉着个越窑秘色盒，开启时迸发的青光中，浮现出十二个正在拉坯的窑工身影——他们的陶轮竟是用人骨制成。
雨停那日，朝廷派来的钦差带着方士封锁了窑场。方士在古窑前摆下七十二盏青铜灯，灯油里混着瓷粉。当咒语念到第七遍时，所有灯焰突然转为青白色，照得满地碎瓷如粼粼白骨。钦差突然惨叫，他的影子被某种力量钉在窑壁上，渐渐浮现出女子梳妆的轮廓。
我离开时，最后看了眼阿青化作的瓷偶。雨后的阳光穿透它透明的躯体，在地面投下幅完整的新野堪舆图。图中老君窑的位置标着个血红的"祭"字，笔画像极了秦三爷独臂的扭曲角度。瓷偶的心脏位置，十二颗骰子突然同时翻动，定格在"西十九"这个诡异的点数。
途经汝河时，发现河水竟泛着秘色瓷的青光。渔夫说这是上游冲下来的瓷粉所致，可当我掬水细看，掌心里分明浮动着无数细小的陶俑面孔。对岸突然传来埙声，循声望去，赵铁头独坐礁石之上，正对着满河瓷光吹奏一首无名的葬曲。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dgccbg-3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