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看了长风一眼,欲言又止,他明明记得自己在院外的时候,是称呼苏姑娘为“夫人”的。
任老不理会这些,提着药箱径自来到裴景珩榻前。
此刻裴景珩榻前锦被撕裂,苍白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渗出的血珠将月白锦缎晕染成红梅。
“任老!” 长夜按捺不住焦急,玄衣下的拳头攥得发白,“将军这般痛苦,可有法子......”
“聒噪!”
任老将一把带露的草药砸进药臼,白发随着动作飞扬,“去!亲自盯着熬这剂药,敢凉了半分仔细你的皮!”
打发走聒噪的长夜,又朝杵在门边的长风一瞪眼:“你也滚!难不成怕我给小崽子扎成筛子?”
屏风另一侧,苏蕴澜被云英云蕊搀扶着欲起身,却见任老并未理会她们,己经隔着屏风捻起金针。
烛火映得金针泛着冷光,任老一边施针一边对着裴景珩絮叨:
“裴景珩你就是个榆木疙瘩,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看看你,长相一般,脾气性格也不好,整天冷着一张脸,好像谁都欠你一样。哎,老夫也想不明白了,这辈子也没做啥缺德事,咋就欠了你的了?”
竹制针匣碰撞声中,苏蕴澜望见屏风映出一抹狡黠的笑影。
她心头猛地一跳,踉跄着扶住榻边雕花栏杆,颈间新换的药布渗出淡淡血痕。
待她来到裴景珩榻前,却发现紫黑毒纹如退潮般从裴景珩心口消散,唯有他攥着锦被的手指,依旧青白如霜。
任老看了苏蕴澜一眼,终于闭上了嘴,没再数落裴景珩。
苏蕴澜眼底浮现一抹心疼,终是看不下去,伸手想要掰开他己经失去血色的手指。
可刚一触碰到裴景珩的手背,便被他狠狠扣住。
苏蕴澜惊诧抬头,却见裴景珩依旧闭着眼,并未醒来。
苏蕴澜微微有些失望,可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即便是昏迷中的裴景珩力气依旧惊人,她竟未能抽动半分。
任老背起药箱瞥了裴景珩一眼,轻哼一声,“死不了。”
长风端药进来的时候,撞见的是令人窒息的画面 —— 裴景珩紧攥着苏蕴澜的手,她染血的裙裾拖在榻边,以极不自然的姿势半蜷着身子歇在裴景珩的身侧。
药碗险些脱手,回过神来,长风将药碗放下转身便跑出去了。
云英在身后唤他,他却反而跑得更快了。
“小姐,裴将军他们这些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云蕊见不得自家小姐受委屈,说着话眼圈便又红了。
苏蕴澜摆摆手:“罢了,你们也出去,我有些累了,就在这睡一会儿。”
可打发走了云英云蕊,苏蕴澜这才想起裴景珩还未喝药。
想叫云英进来,却想起裴景珩那个别扭的性子,身旁从不许任何丫鬟靠近。
苏蕴澜无奈叹了口气,望着裴景珩苍白的唇瓣,终究是不忍心。
她费力起身用一只手拿起羹匙,一勺一勺地将药送到裴景珩唇边。
羹匙轻触唇角,昏迷的人本能地吞咽,药汁顺着下颌滑落,在衣襟晕开一抹深色的痕迹。
此时的裴景珩,少了凌厉与冷淡,多了一丝脆弱。
面色苍白无助的样子,竟与幼时有了几分重叠。
苏蕴澜忍不住伸手在他的脸颊摸了摸,幽幽地叹息一声,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裴景珩睁开眼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朝着自己身侧望去。
触目惊心的鲜血将他的眼底也尽数染红,心头泛起丝丝缕缕的疼痛。
苏蕴澜鬓发散乱,几缕发丝粘着干涸的血迹,颈间缠着的素绢渗出淡淡红痕。
记忆如潮水翻涌,想起昏迷时听见的声音,他都知道。
她为了自己以命相搏,血洒刺史府,又因为用了猛药连连呼痛……
是啊,她曾经多么娇气多么怕疼啊。
裴景珩的喉间泛起铁锈味。
他也记得,任老是如何劝说苏蕴澜的……
苏蕴澜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几缕未擦净的血渍,裴景珩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揪住,喘不过气。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苏蕴澜,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惊动了身侧的人儿。
他既心疼,又懊悔。
自己该早些把人送走,不该让她留在这是非之地。
可是,他又贪恋这一丝温暖,他很怕一放手,眼前人便又不见了。
那段日子,他以为她也一起死了,他也丧失了活下去的动力,一度消沉。
后来,也是凭着要为她复仇的决心一路走到现在。
眼下,她就在自己身边,可却没能保护好她。
裴景珩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你醒了?”
带着笑意的声音撞进耳膜,下一瞬,他己将人拥入怀中。
裴景珩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可他在这一瞬丧失了理智,他只想真真正正地感受怀里的真实温度。
想起昏迷时任老的话,他心中更是多添了几分惧意。
他怕苏蕴澜真的会离开。
苏蕴澜被抱住的一瞬间有些懵,下一瞬她便抬手抵在裴景珩的胸前。
裴景珩顾及着苏蕴澜的伤,没敢用力,苏蕴澜稍一用力,便将人推到了一边。
裴景珩躺在榻上,闭上眼睛消化着心底翻涌的情绪。
苏蕴澜起身,嫌弃地看了眼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又看了看裴景珩,甚至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
“没有发热,你感觉怎样?我出去叫任老进来给你瞧瞧。”
“嗯,多谢。”
裴景珩嗓音沙哑不带情绪。
待苏蕴澜唤来任老,浴房己升起袅袅热气。
屋内只剩二人。
“那姑娘……”
“就是她。”
裴景珩没用任老问完,便首接答道。
任老叹了口气,一边为裴景珩把脉,一边问:
“你打算如何?她的身份如若曝光,你可否能护得住她?”
裴景珩垂着眼眸沉默,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我会用我的命来护她。她体内寒毒还未解,还需麻烦任老……”
“罢了罢了。我方才给她把脉己经知晓了,不用你开口,我自会帮忙。”
任老收回把脉的手,长叹一声,看着裴景珩的眼神多了一丝怜惜,“你们两个娃娃,都是可怜的人,自小吃了太多的苦。你……好自为之吧。”
裴景珩的手再次握紧,眼底浮现坚毅神色。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dfffdh-72.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