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芳园?”萧玉蓉和几个庶女交换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虽然没能看到昭宁痛哭流涕有些失望,但听到“沁芳园”三个字,又兴奋起来。
张嬷嬷脸上堆起假笑:“是,夫人。昭宁小姐,周嬷嬷,请随老奴来。”她扭身带路,姿态比刚才更显轻慢。
昭宁再次向柳氏行了一礼,仿佛没听见那“沁芳园”三个字,也完全无视了身萧若兰等人讥诮的目光和柳氏眼底那掩饰不住的得意,拉着气得浑身发抖却又因昭宁刚才那番“当剑”说辞而心焦如焚的周嬷嬷,平静地跟着张嬷嬷走出了这富丽堂皇却冰冷刺骨的花厅。
风雪似乎更大了,回廊外的灯笼在风中疯狂摇曳,投下光怪陆离、不断扭曲的影子,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鬼魅。
沁芳园,名副其实。推开那扇吱呀作响、漆皮剥落的院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混合着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院子里积雪无人清扫,枯败的藤蔓爬满了斑驳的墙壁,在风雪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所谓的正房,不过两间低矮的瓦房,窗户纸破了好几个大洞,寒风裹着雪沫子肆无忌惮地灌进来。屋内更是简陋得令人心寒:一张摇摇晃晃的破木床,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桌子,两把瘸腿的凳子,墙角堆着些落满厚灰的杂物,蛛网在房梁角落恣意蔓延。
“喏,就这儿了。”张嬷嬷捏着鼻子,站在门口,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污了她的鞋,“被褥一会儿让人送来。热水?府里热水紧俏,你们自己想法子烧点吧。缺什么少什么,”她拖长了调子,学着柳氏的口气,“‘尽管去库房支取’——不过库房管事这会儿怕是歇下了,明儿赶早吧!” 她语速飞快地说完,像躲瘟疫一样,转身就走,厚重的棉帘子在她身后“啪”地落下,隔绝了外面世界最后一丝喧闹。
周嬷嬷看着眼前这比寺庙柴房好不了多少的“闺房”,再看看昭宁冻得发青的小脸和单薄的僧袍,想着那柄被“当掉”的星陨剑,悲愤、屈辱、心疼交织在一起,浑浊的老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小姐……我的小姐啊!她们……她们这是存心作践人啊!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还有那剑……老将军若在天有灵……”
“嬷嬷,”昭宁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安抚。她走到那张破床边,伸手拂去床板上厚厚的灰尘,动作沉稳,“莫哭。眼泪在这府里,是最无用的东西。至于剑,”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如电,穿透破窗望向主院方向,“挡掉它,才能让某些人安心睡个好觉。她们安心了,我们才有机会。”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那五十两金,收好了吗?”
周嬷嬷一愣,随即想起小姐之前的郑重叮嘱,立刻点头,下意识地捂紧了怀里那个硬邦邦的小包:“收好了!老奴用命护着!”
“那就好。”昭宁点点头,走到墙角,那里胡乱堆着些废弃的木料和破损的瓦罐。她蹲下身,小小的身影在昏暗中显得异常单薄,却透着一股磐石般的坚定。她仔细地翻检着,动作利落,很快挑出几块还算完整的木板和几根粗壮的断椽子。又从随身那个小小的、打着补丁的包袱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卷展开,里面赫然是几件磨得发亮却异常精巧的工具:一把小巧的刻刀,一柄薄如柳叶的锋利匕首,还有几根粗细不同的坚韧鱼线——这些都是慧空大师闲暇时给她打磨的小玩意儿,教她辨识木材纹理、练习手上巧劲用的,没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场。星陨剑虽失,但这些刻入骨髓的技艺,便是她此刻的依仗。
“嬷嬷,帮我扶着这块板子。”昭宁的声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指挥感。
周嬷嬷看着自家小姐熟练地将木板架在瘸腿的桌子上,用刻刀飞快地削切榫卯,再用鱼线和断椽子巧妙地加固那两条瘸腿,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不是在修补破家具,而是在进行某种精密的仪式。她惊愕得忘记了哭泣,只是下意识地按照吩咐扶住木板。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张原本摇摇欲坠的破桌子,西条腿竟被昭宁用废弃的木料和鱼线加固得稳稳当当。她又如法炮制,将两把瘸腿的凳子也修整好。接着,她走到窗边,将那些破烂的窗户纸小心撕下,从包袱里翻出几张韧性极好的、在寺庙里抄经剩下的熟宣纸(这纸防水性远胜普通窗纸),用匕首裁好,又从一个小瓷瓶里倒出些粘稠透明的树胶(是慧空大师给她粘补经书用的鱼鳔胶),仔细地糊在窗棂上,将破洞一一封住。寒风立刻被阻隔了大半。
看着昭宁有条不紊地忙碌,小小的身影在昏暗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和智慧,周嬷嬷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只剩下满心的酸楚和一种奇异的、看到希望的光芒。她的小姐,真的不一样了。
“嬷嬷,帮我一起,把这些杂物都清到外面檐下去。”昭宁指着墙角那堆破烂吩咐道。两人合力,很快将屋内清理出一片空地。昭宁又用破布条扎了个简易的扫帚,将厚厚的灰尘蛛网清扫干净。虽然依旧简陋破败,但至少不再像个垃圾堆,有了几分可以栖身的样子。
这时,一个粗使婆子抱着两床薄得透光、散发着浓重霉味的旧被褥,骂骂咧咧地丢在门口:“晦气!大冷天的跑这鬼地方送东西!喏,你们的破烂!”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嬷嬷看着那几乎不能称之为被褥的东西,刚压下去的悲愤又涌了上来。昭宁却走过去,将被褥抱起,仔细地拍打掉上面的浮尘,又凑近闻了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有陈腐气,还有……一丝很淡的‘枯荣草’味道。”这种草本身无毒,但若长期接触,会让人精神萎靡,体虚多病。柳氏的心思,真是无孔不入。
她将被褥铺在床上,又从自己的小包袱里拿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同样洗得发白却异常干净的旧僧袍,仔细地铺在被褥上面,权当一层隔垫。然后对周嬷嬷道:“嬷嬷,劳烦您去外面雪地里,找些干净的大石头进来,要能烧热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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