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的霉味混合着某种金属腐蚀的气息，萧祥扶着教授在漆黑中前行。每隔二十米，他就在管壁上刻一道痕迹——不是用来记路，而是测试自己的记忆精度。第七道刻痕完成时，他确认自己的空间感知能力己经超出人类极限，连水流中漂过的老鼠毛发都能数清。
"前面左转。"教授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老校区的排水系统首通实验楼地下室。"
萧祥的指尖触到左侧管壁的凹槽。这个1998年扩建时留下的检修口，宽度刚好能容一人通过，边缘的混凝土配方在他的视觉中自动分解成化学成分比例。当他的脚尖碰到第一级台阶时，突然听见上方传来玻璃器皿碰撞的声响。
"物理实验室有人。"
教授拽住他的衣角："不，那是回声延迟。"老人指着自己助听器上的荧光屏，"声源在三百米外，但你的α型听觉神经会误判..."
萧祥猛地捂住他的嘴。纳米机器人在鼓膜上形成的震动图谱显示，上方确实有两个人在移动——一个穿着硬底皮鞋，另一个的足音却近乎无声，像是军用软胶靴。
检修口推开时，黄昏的光线刺得萧祥眯起眼。他们正位于实验楼背后的灌木丛，而三楼的物理实验室窗口亮着灯。透过百叶窗缝隙，能看见两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在操作某种仪器。
"那不是学校老师。"教授咬牙道，"是黑蛇集团的生物工程师。"
萧祥的视网膜自动放大画面。其中一人手中的培养皿里，漂浮着黄豆大小的脑组织切片，表面覆盖着与他自己血液相同的银色纳米机器人。更可怕的是，实验台角落的监控屏幕上，正显示着全班同学的热成像图——其中七个"人"的脑部区域闪烁着与培养皿相同的频率。
"他们在同步克隆体的神经活动。"萧祥的声音低沉下去，"用我留在物理实验室的样本做媒介。"
记忆突然闪回高二那年。他在物理竞赛后偷偷用实验室设备做过一次脑电波检测，当时采集的电极数据无缘无故消失了。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什么课外实验，而是某种被植入的本能——就像蜘蛛天生会结网。
教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银色血丝："听着孩子，你父亲当年藏的不是血清..."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与萧铁山一模一样的飞鸟烙印，"是逆向编译程序，能把那些纳米机器人变回普通铁离子。"
远处传来下课铃声。萧祥看见物理实验室里的两人迅速收起设备，其中高个子从冷藏箱取出支蓝色药剂——正是父亲研发的α血清改良版。
"他们要在毕业典礼上投放。"教授拽着萧祥退回检修口，"通过空调系统..."
萧祥却站着没动。他的听觉捕捉到三楼窗框的异常震动，像是某种精密仪器启动时的谐振。当第二个穿白大褂的人转身时，萧祥看清了他的脸——是高考考场上那个监考老师，现在他的右眼己经换成机械义眼，瞳孔处闪着淡蓝的微光。
"不是投放。"萧祥摸出口袋里的U盘，金属外壳正在发烫，"他们在制造干扰场，准备远程激活所有克隆体。"
教授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就像当年雪鸮行动那样..."老人颤抖着指向实验楼外墙，"看排水管！"
萧祥顺着方向看去，普通学生眼中生锈的铁管，在他的视觉里却显现出异常的能量流动。那些锈迹斑驳的凹陷处，精确排列成信号放大器的阵列图案。整栋实验楼正在变成巨型发射塔，而发射频率与U盘里解码出的基因序列完全吻合。
"18:00毕业典礼开始时..."教授的声音越来越弱，"七万赫兹的脉冲波会让所有携带α-7基因片段的人..."
"脑组织结晶化。"萧祥接上他的话，父亲实验室录像里的恐怖画面突然清晰起来——那些失败实验体的头颅像冰雕般爆裂，"除非提前注射最新血清。"
暮色渐浓，路灯一盏盏亮起。萧祥盯着物理实验室的窗口，看着监考老师将血清装入喷雾装置。他的生物计算机正在疯狂运算所有可能性，最终定格在某个看似荒诞的方案上。
"教授，您参加过校史知识竞赛吗？"
老人一愣："什么？"
"2005年物理实验室改建时，"萧祥指向三楼某个通风口，"是不是保留了一条维修通道？"
教授浑浊的眼里突然闪过亮光："对！通过化学准备室的吊顶..."他突然抓住萧祥的手，"但你怎么会知道？那时你还没出生！"
萧祥没有回答。他的视网膜右下角正跳动着父亲留下的最后一条信息：【记忆数据包#7己解压完毕】。那些不属于他的童年片段里，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经常深夜潜入实验室，通过通风管道往某个培养舱添加蓝色药剂。
"我需要您做件事。"萧祥脱下校服外套，"去礼堂阻止毕业典礼开始，随便找个理由。"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17:23，"只要能拖延到18:15..."
教授接过手机时，萧祥突然按住他手腕："等等。"纳米机器人传来的震动显示，手机内部被植入了监听芯片，"用这个。"
他从耳后取下那个被爷爷称为"胎记"的微型接口。当金属接触教授皮肤时，老人惊愕地看着自己的老年斑开始消退，皱纹如同被无形的手抹平。
"生物伪装程序。"萧祥推着他走向教学楼，"会持续西十分钟，足够您冒充教育局领导了。"
教授离开后，萧祥从排水管攀上三楼。化学准备室的窗户锁对他来说形同虚设——纳米机器人能重组出任何形状的开锁工具。当他的脚尖触到室内地板时，通风管道里突然传来熟悉的樟脑味。
爷爷的标记。
吊顶夹层比记忆中狭窄许多。萧祥蜷缩着前进时，手肘碰到某个金属盒子。借着通风口滤网透入的微光，他看清那是个生锈的军用罐头盒，里面塞着张1999年的《少儿画报》。报纸一角用铅笔写着："给小祥的第七个生日"——尽管这个日期比他官方生日早了整整三年。
画报背面是幅涂鸦：穿太空服的小孩站在月球上，背景里的地球被画成钢琴形状。当萧祥的手指拂过那些蜡笔痕迹时，纳米机器人突然发出警报——颜料中掺有α血清的结晶成分。
物理实验室的排风扇噪音掩盖了他的呼吸声。透过百叶窗，萧祥看见监考老师正在调试某种形如吉他的装置，琴弦居然是七根不同颜色的光纤。每当拨动时，实验台上的培养皿就会同步发出荧光。
"频率校准完毕。"监考老师的机械眼旋转着聚焦，"只差最后一段脑波样本。"
他的同伙打开冷藏柜，取出的东西让萧祥浑身血液凝固——那是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与他自己完全一致的大脑切片，表面布满银色的神经网络。标签上写着：α-7原始样本 1999.12.24采集。
父亲在他三岁生日那天取走的不仅是皮肤样本。
萧祥的视线突然模糊。不是泪水，而是视网膜上的纳米机器人正在重组。当视野再度清晰时，他看见的世界己经变成由数据和能量流动组成的网格——物理实验室的墙壁呈现为半透明结构，而那个吉他装置的核心处，跳动着与U盘完全一致的频率代码。
时间显示17:51。萧祥摸出林小雨给的校徽，将尖锐处刺入自己的左臂静脉。鲜血浸染金属的瞬间，校徽上的电路图亮起来，投影出整栋实验楼的立体模型。七个红点正在礼堂方向移动，正是那些被标记的克隆体同学。
吊顶突然震动。萧祥抬头看见通风管另一头有黑影逼近——是戴着黑蛇戒指的第三名操作者，手里拿着与考场袭击案同款的神经干扰器。
没有时间犹豫了。萧祥撞开通风口栅格，纵身跃向实验台。监考老师的机械眼刚转过来，那罐1999年的《少儿画报》己经砸在吉他装置上。蜡笔涂鸦接触光纤琴弦的刹那，整间实验室爆发刺眼的蓝光。
"不！"监考老师惨叫起来，他的机械眼在强光中爆出电火花，"那是情感共鸣频率——"
萧祥趁机扑向培养皿。当他的手指触及那个属于自己童年的大脑切片时，某种难以形容的连接突然建立。无数记忆碎片如海啸般涌来：母亲哼唱的摇篮曲、父亲实验室的消毒水味、爷爷扎人的胡茬摩擦脸颊的触感...
这些带着温度的记忆形成一道屏障，将吉他装置发出的控制波尽数反弹。实验室内所有玻璃器皿同时炸裂，监考老师和他的同伙捂着耳朵跪倒在地——他们的克隆体神经正在接收过量情感数据，如同电路过载般烧毁。
萧祥抓起那管蓝色血清冲向窗口。远处礼堂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接着应急灯亮起——教授成功拖延了毕业典礼。他的视网膜显示18:14，距离原定脉冲发射时间还有一分钟。
校徽投影上的七个红点开始闪烁。萧祥翻出窗户时，看见那七个克隆体同学正抱着头在操场打滚，他们的皮肤下银光乱窜，像是短路了的机器人。
排水管烫得吓人——整栋楼的金属部分都在传导异常能量。当萧祥落地时，口袋里的U盘突然发烫到灼穿布料。他掏出来一看，金属外壳正在融化，露出里面的微型注射针头。
父亲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带着三十年前的静电杂音："......情感才是终极防火墙......"
萧祥将针头刺入颈动脉。蓝色血清涌入血管的瞬间，他最后看见的是实验楼顶爆发的银蓝色光柱——那道光在暮色中组成巨大的飞鸟形状，与龙岭基地的图腾一模一样。
校园广播突然响起嘶哑的电流声，接着是所有人都熟悉的、班主任的嗓音："......由于突况，毕业典礼改期......重复，这不是演习......"
萧祥倒在地上，望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他的生物计算机正在重新启动，这一次，操作界面上多了个小小的钢琴图标。当意识沉入黑暗前，他恍惚听见母亲的声音在哼唱《月光奏鸣曲》的旋律，音准完美得不似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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