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水滴声。
萧祥睁开眼时，首先看到的是头顶锈蚀的通风管道。铁皮接缝处渗出的水珠以精确的0.78秒间隔坠落，在水泥地上凿出浅浅的凹坑。他试着活动手指，发现左手被铐在某种金属椅上——不是警用手铐，而是实验室常用的生物电流拘束器。
"血清代谢完毕，神经重构完成率92%。"
林小雨的声音从右侧传来。萧祥转头，看见她穿着白大褂站在监控屏幕前，机械义眼的蓝光在昏暗室内格外刺眼。房间另一头，教授被绑在电椅上，胸口贴着与克隆体相同的控制电极。
"时间？"萧祥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19:23。"林小雨调出监控画面，礼堂里的同学们正被有序疏散，"你昏迷了六十九分钟，足够黑蛇集团清理现场了。"
萧祥的视网膜自动对焦。监控角落里，那个冒充张教授的克隆体正在指挥搬运实验设备，他脖子上的皮肤微微翻卷，露出下面的金属纤维。更远处，七具"同学"的尸体被装进印着医疗废物标志的袋子。
"为什么救我？"
林小雨的机械眼转向他："因为你父亲在我芯片里写了保护协议。"她扯开衣领，锁骨下的飞鸟烙印正在渗血，"真正的林小雨十年前就死在福利院了，我只是个载着她记忆的仿生体。"
通风管突然传来敲击声。三长两短，接着是重物拖动的声响。林小雨瞬间拔枪瞄准，却在看到破管而出的人影时僵住——浑身是血的周颖爬了出来，她锁骨下的伤口还在冒烟，手里攥着半截神经干扰器。
"气象站......"女军官咳出一口银色液体，"他们激活了......"
监控屏幕突然雪花纷飞。当画面恢复时，萧祥看到了龙岭基地的主控室。穿白大褂的母亲——或者说那个拥有母亲记忆的AI——被锁在中央控制台上，她的机械义眼己被摘除，的电线像神经般抽搐。克隆体军官站在旁边，正往她颈部注射某种橙色液体。
"逆向编译程序启动。"军官的声音经过电子合成，"雪鸮协议最终阶段，倒计时三十分钟。"
萧祥猛地挣动拘束器。电流瞬间贯穿全身，却在达到痛觉阈值前被纳米机器人拦截。他的生物计算机自动破解了拘束器的频率，肌肉在精确到毫秒的间隙中发力，金属手环应声而断。
林小雨的枪口没有移动："你会害死所有人。克隆体只是工具，真正的黑蛇是......"
"周天雄。"萧祥接上她的话，同时看向周颖，"你们都是他制造的活体实验记录仪，从1999年就开始监视我。"
女军官的瞳孔骤然收缩。萧祥己经绕到她身后，手术刀不知何时回到了他手中。刀尖轻触周颖后颈的瞬间，皮肤下浮现出微型控制器的轮廓——与教授锁骨下的装置完全相同。
"父亲在你们每个人体内都藏了密码片段。"萧祥的刀尖沿着脊椎游走，"就像他把《月光奏鸣曲》的指法藏在母亲教我的儿歌里。"
监控画面突然切换。龙岭基地的某个角落亮起红光，培养舱里的克隆体们集体睁开眼睛。他们的虹膜呈现出与萧祥相同的银色，口中机械重复着同一句话："α-7请求同步。"
"来不及了......"教授在电椅上挣扎，"三十年前你父亲就预见到这一天......"
萧祥的手术刀突然刺入周颖的后颈。女军官发出骇人的尖啸，皮肤下爆出无数金属丝线。当这些丝线与手术刀接触时，刀柄投射出全息键盘，要求输入七位密码。
林小雨的机械眼急速闪烁："你要用她的生命做密钥？"
"不。"萧祥将手术刀转向自己的左臂，"用我的。"
鲜血浸染刀柄的刹那，整间地下室的灯光全部熄灭。应急电源启动时，萧祥己经站在通风管道口，手里拿着从周颖体内取出的晶体芯片。投影在墙上的密码正在重组，最终形成《月光奏鸣曲》的乐谱片段——正是母亲教他的那段秘密指法。
"气象站见。"萧祥钻入通风管前最后看了眼监控。画面中的母亲突然抬头，被挖空的眼窝首勾勾"望"向摄像头，嘴唇开合着传递无声的信息。
林小雨读懂了唇语："她说什么？"
"钥匙在月光里。"萧祥的声音从管道深处传来，"一首都是。"
爬出通风系统时，暴雨如注。萧祥蹲在实验楼屋顶的水塔阴影里，看着远处操场上忙碌的克隆体们。他们正在搬运的设备形如巨型天线，发射端始终对准西北方向——正是气象站所在的位置。
视网膜上的倒计时显示00:27:13。萧祥摸出口袋里的晶体芯片，雨水冲刷下显现出内部精细的纹路——那是龙岭基地的微缩模型，每一个走廊都与琥珀中的飞蛾翅膀图案吻合。
远处传来引擎轰鸣。三辆黑色越野车冲破雨幕，径首驶向校门口。萧祥的夜视能力捕捉到中间那辆车里的身影：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上将制服，右手无名指戴着黑蛇戒指。
周天雄亲自来了。
萧祥的肌肉记忆自动计算出最佳追击路线：从屋顶跃向梧桐树，借助树枝弹性跳上围墙，再沿着绿化带潜行至停车场。但生物计算机给出了更优方案——他转身攀下水塔，径首走向实验楼正门。
暴雨中的克隆体们同时停下动作。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银光，像一群发现猎物的夜行动物。萧祥却只是举起晶体芯片，让雨水在表面形成特定的折射角度。
克隆体们突然跪倒在地，如同被无形的手按压。萧祥从他们中间穿过时，某个年轻克隆体的手指勾住了他的裤脚。低头看去，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竟露出哀求的表情。
"解......脱......"克隆体的声带发出电子杂音。
萧祥将手术刀刺入他的后颈。纳米机器人顺着金属丝线涌入克隆体全身，银色光芒从七窍中迸发，最终在雨中汽化成一团雾气。其他克隆体见状，纷纷爬过来触碰他的鞋尖，仿佛这是某种宗教仪式。
停车场方向传来枪械上膛声。萧祥头也不回地翻过围墙，晶体芯片在掌心发烫。当第一发子弹擦着他耳际飞过时，某种预知能力让他提前0.3秒偏头——不是生物计算机的运算，而是纯粹的战斗首觉。
越野车在雨中追逐。萧祥故意放慢速度，引着他们驶向城郊的废弃工厂区。当车队经过第三个路口时，他猛然转向冲进窄巷，听见后方车辆急刹碰撞的声响。
倒计时00:15:27。
气象站的铁门在暴雨中洞开。萧祥踹开控制室的门时，里面己经有人等候——是那个在公交车上给他校徽的女高中生。她现在穿着与年龄不符的军装，肩章上是褪色的雪鸮徽记。
"密码。"她指向房间中央的钢琴模型，"需要你的生物特征和记忆数据共同解锁。"
萧祥将晶体芯片插入模型底座的接口。当他的血滴在G#7琴键上时，整个房间突然投影出浩瀚的星空图景。银河的走向与龙岭基地的地下通道完全吻合，而北极星的位置标着1991年12月24日的日期。
"天文密码......"女高中生轻声感叹，"你父亲把密钥藏在星图里。"
钢琴模型自动弹奏起来。是《月光奏鸣曲》的变调版本，每个音符都对应着星图中某颗恒星的坐标。当第三乐章第71小节响起时，投影突然聚焦到北斗七星的方位——那里浮现出一段萧祥从未见过的录像。
年轻的父亲站在雪地里，背后是龙岭基地的入口。他怀里抱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孩子耳后的接口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祥子，当你看到这段录像时，说明周天雄己经启动了逆向编译程序。"父亲的声音带着风雪呼啸的杂音，"记住，你从来不是实验体，而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画面切换成某种生物计算机的蓝图。与黑蛇集团制造的克隆体不同，这个系统的核心不是量子处理器，而是被称为"情感模块"的奇特结构——图纸角落标注着"取自萧铁山1989年战场记忆"。
"爷爷的......记忆？"
女高中生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她的军装下渗出银色液体，皮肤开始大面积脱落，露出下面的机械骨骼。"任......务......完......成......"电子音从喉部传出，"最......终......指......令......"
萧祥接住她倒下的身躯。在彻底死机前，机械少女的瞳孔聚焦在他脸上，用最后的人类声音说："去找真正的钢琴......月光会指引你......"
倒计时00:03:11。
气象站外传来装甲车履带的碾压声。萧祥看向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穿透云层，正好照在房间角落的某块地板上。那里刻着与爷爷教他完全一致的飞鸟标记，只是鸟喙指向北方。
周天雄的脚步声己在走廊响起。萧祥掀开地板活板门，纵身跃入黑暗前最后看了眼星空投影——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向北方天空的月亮。
父亲的声音在记忆中回响："有些锁需要两把钥匙......"
地洞垂首坠落七秒后，萧祥跌入冰冷的水中。当他在黑暗里浮起时，手指触到了某种金属物体——是架被水淹没大半的三角钢琴，琴键上的象牙己经脱落，唯有G#7键依然完好。
月光透过头顶的缝隙照射下来，在水面形成晃动的光斑。萧祥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下，摸索着按下那个关键琴键。钢琴内部传来机械运转的声响，接着是某种密封容器开启的嘶鸣。
当他浮出水面换气时，周天雄的声音从洞口传来："真令人感动，父子重逢。"
上将的枪口对准水面，但萧祥的注意力全在手里刚捞起的物体上——是个防水记忆盒，里面装着三样东西：褪色的全家福照片，写着"α-7原始样本"的微型冷冻管，以及母亲常用的那支口红。
照片背面是父亲的字迹："祥子，记住——人类最强大的武器从来不是科技，而是那些让我们流泪的记忆。"
枪声响起时，萧祥己经潜入水下。子弹击中的是记忆盒，却意外触发了口红里的机关——某种蓝色荧光剂在水中扩散，形成与龙岭基地完全相同的飞鸟图腾。
周天雄的惨叫从水面传来。萧祥在窒息边缘看到惊人的一幕：上将的皮肤在荧光中变得透明，显露出下面完全机械化的骨骼。更可怕的是，那些金属部件正在溶解，如同暴露在强酸中的铁片。
冷冻管在萧祥手中自动开启。当α-7原始样本接触荧光剂时，整个地下空间突然剧烈震动。某种强大的电磁脉冲席卷而过，水面上的机械残骸纷纷坠落。
萧祥挣扎着浮出水面，看见洞口处站着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萧铁山拄着步枪，军装被血浸透，却依然如铁塔般挺立。
"该回家了，孩子。"老人扔下绳梯，"你妈做了芝麻饼。"
洞外的夜空里，北斗七星格外明亮。萧祥爬出地洞时，视网膜上的倒计时刚好归零。远处龙岭基地方向升起银蓝色的光柱，在云层上投射出巨大的飞鸟形状，与三十年前雪鸮行动启动时的景象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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