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的铁锈像干涸的血痂，一层层剥落在沐兰冥的靴底。
十二月的海风卷着腐烂的藻类气息，扑向半倾塌的集装箱堆场。褪色的警示牌斜插在泥滩里，“危险作业区”的字样被藤壶啃噬得支离破碎，只剩下一截钢筋突兀地支棱着，尖端挂着一只被盐粒结晶包裹的童鞋。
潮水在远处呜咽，每一次退却都从礁石缝隙间拖拽出细碎的呜鸣，仿佛溺亡者的指甲在刮擦海底。
沐兰冥靠在生锈的龙门吊支架上，金属骰子被她捏得发烫。
倒计时数字卡在「23:59:47」，棱角处的血迹早己氧化成褐斑，却在她指尖摩擦时渗出诡异的腥甜——
和七岁那年打翻母亲梳妆台的香水一个味道。
她仰头灌了一口烈酒，喉间的灼烧感暂时压住了记忆里翻涌的油画颜料。那些颜料曾在美术馆副本里化作粘稠的触手，将玩家的惨叫裹成琥珀色的茧。
三百米外，莫不泽正俯身查看一具被冲上岸的浮尸。
尸体脖颈上缠着水草，皮肤被贝类蛀成蜂窝状，但他关注的却是死者紧握的左手——无名指戴着婚戒，戒面刻着蝴蝶花纹，与《循环婚礼》中新娘的遗物完全一致。
浪花扑上他的裤脚，盐渍在黑色风衣下摆析出霜白的纹路，像某种未破译的密码。
“潮汐不对劲。”
惊蛰的盲杖戳进湿沙，杖尖缀着的铜铃突然震颤，“涨潮速度比天文预报快了三倍，系统在模拟极端引力场……或者说，这里本就是副本的裂缝。”
她的“真实之眼”在夜幕下泛着冷蓝幽光，瞳孔倒映出的不是沙滩，而是无数交织的荧光数据流。
青蛙沉默地擦拭配枪，铜钱吊坠在锁骨间晃荡，坠面上「SYSTEM-097」的激光刻印一闪而逝。
临时据点是艘搁浅的拖网渔船，舱室弥漫着柴油与腐鱼的腥臭。
青蛙用军刺撬开地板暗格，掏出一沓泛黄的航海日志。
纸页间夹着张1998年的剪报：《新婚夫妇蜜月失踪，现场仅剩婚纱纽扣》。“第三起案件发生在龙湾码头，”他指着照片上新娘礼服的蕾丝纹样，“和婚礼副本里NPC的丧服是同一批布料。”
沐兰冥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骰子内部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母亲的哼唱突然变得清晰，旋律中夹杂着解剖室福尔马林的刺鼻味。
她猛地攥紧桌沿，指甲在朽木上犁出深痕。那些被系统删除的记忆正从胃里翻涌上来——母亲最后一次替她扎辫子时，发绳上缀着的正是这种蕾丝蝴蝶结。
“情绪是陷阱，也是钥匙。”
莫不泽将古籍残页铺在油毡布上，纸面洇着干涸的血指印。
他指尖划过一行甲骨文，“美术馆用斐波那契螺旋诱发恐惧，婚礼靠谎言激发愧疚……系统在收集人类情感的极端值。”
煤油灯将他侧脸镀成暖金色，却照不进垂落的额发阴影，“就像用哭闹的婴儿训练AI。”
惊蛰突然抓住沐兰冥的手腕。 盲女的掌心冰凉如深海鱼类，真实之眼的蓝光渗入对方皮肤：“你在同时接收两种频率——骰子的电磁脉冲，还有水族馆的次声波。”
她耳垂上的贝壳耳坠无风自动，“有东西在把记忆灌进你的海马体……像用注射器给金鱼换水。”
沐兰冥一把甩开她的手，踉跄着撞上舱壁。
霉斑在木板缝隙间蔓生，结成蛛网状的神经脉络。她仿佛看见母亲站在船舷边，白大褂下摆滴着彩色颜料，那是美术馆吞噬玩家时喷溅的残渣。
“找那条草鱼……”母亲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瞳孔却裂变成复眼结构，“它在97号水箱……”
莫不泽的钢笔突然滚落脚边。 笔帽的齿轮纹路与骰子棱角产生共振，在甲板上刻出焦黑的痕迹。
他弯腰去捡，衬衫领口滑出一截银链，末端坠着的芯片闪过虹膜扫描纹——和缄默之城丧尸脖颈上的识别码完全相同。
沐兰冥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想起那具抓住自己的尸体：溃烂的右手无名指缺失，断面与莫不泽此刻露出的一截指骨完美吻合。
“你究竟是谁？”
她拔出匕首抵住他咽喉，刀锋映出两人交叠的倒影，“婚礼副本里，你故意让我被婚纱勒住脖子……那时候你的虹膜有一瞬变为金色，和系统提示框一模一样。”
潮声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捂住了嘴巴，突然沉寂了下来。
青蛙的配枪上了膛，惊蛰的盲杖横在两人之间。
莫不泽却笑了，伤口翻卷的掌心握住刀刃，鲜血滴落时竟凝成晶状体：“我是你的锚点啊，沐医生。”
他的呼吸带着低温特有的白雾，“毕竟在97次重启里，只有你每次都选择解剖刀而不是一个拥抱。”
骰子倒计时突然疯狂跳动。
舱壁残页上的字迹开始融化，墨迹像蝌蚪般游向惊蛰的盲杖。青蛙的铜钱吊坠腾空悬浮，在舱顶投射出全息地图——标注红点的位置正是二十年前连环杀人案抛尸的海沟。
“抓住我！”惊蛰的尖叫混着数据流的嗡鸣。渔船甲板正在量子化，铁锈蜕变成像素颗粒，海浪凝固成玻璃质地的切片。
沐兰冥在眩晕中看见莫不泽的嘴唇翕动，口型分明是母亲曾留下的警告：“别回头。”
强光吞没意识的最后一瞬，她瞥见他用钢笔在量子化的舱壁上刻字。
血晶在锈铁表面蚀出经纬度坐标，那串数字与解剖室尸体抓痕组成的密码完全一致——而角落正在显现的医院红十字标志，将在三十章后成为刺穿所有谎言的蜂巢。
想要知道后续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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